34、第三十四章

季庭匀没将陆白带出轩大,而是?去了校内咖啡厅,找了一?处隐蔽的位置,又支走了保镖。

看起来,真是?要与她“聊一?聊”的节奏。

陆白沉静地坐在位置上,等他?开口。

谁知季庭匀点完单坐下,视线便凝在了她的领口,揶揄道:“嫂子,你这儿没遮好。”

她不明所以地低头,发觉胸前一?处吻痕因为脱妆而露了出来,双颊绯红,下意识就拿手遮住了。

季庭匀讥诮道:“看来,我哥对你的兴趣还是?很足啊。”

陆白微微咬唇:“……你来我学校到底想说什么?”

“我也没办法,主要是?你一?离开学校,我哥的人就会跟着你,实在不方便。”

季庭匀耸了耸肩肩,又似笑?非笑?道:“怎么样嫂子,这种金丝雀的生活你还习惯吗?”

陆白实在听不惯季庭匀阴阳怪气?的说话方式,颦眉打?断:“庭匀,我很累,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行?。”季庭匀端起喝了口咖啡,笑?道,“那嫂子,我就开门见山了。”

两个月前,他?派人去梧川,调查了一?些事。

一?开始纯属好奇。季成林对长?子的偏重是?极为明显的,从小到大,季庭匀一?直仰望着自己年长?十五岁的大哥。觉得他?无比强大,冷酷决绝,几乎是?父亲的翻版。

所以像他?这样的男人,怎会选择陆白这种对事业对季氏都毫无益处的女人?

难道,真的只是?愚蠢得被美色诱惑了?

季庭匀百思?不得其解,可越往下查,事情开始变得越来越有趣了。

“嫂子,即便你的父亲再胆大包天?,又怎会欠下一?千万的债务,又有谁肯借给他??”

他?摩挲着指尖的咖啡杯,把话说了一?半:“你有没有想过,到底是?谁给了他?底气?,这钱,又到底是?欠了谁的?”

这样弯来绕去地说,陆白的思?路有些混乱了:“他?借的是?地下钱庄的钱。”

“哪来的什么地下钱庄。”季庭匀嗤笑?一?声,“你父亲这烂赌鬼的名声在梧川都多少年了,谁又肯把自己的钱打?水漂。可偏偏他?找到了一?个人,有用?之不竭的钱财。”

“……”

“这个人叫阿阳,全名我也不太清楚,梧川那群混子,都叫他?阳哥。”

阳哥?

几乎在一?瞬间,陆白的肌肉都僵住了。她立刻相信了季庭匀这些消息的真实性,因为两个月前,她亲眼所见陆永善在缠着这阳哥死皮赖脸地借钱。

而他?在见到自己的第一?眼,脱口而出了一?句“太太”。

她心?中猜测到了几分,呼吸骤然?急促了起来,双唇微微颤抖:“庭匀,一?次性把话说清楚吧。”

季庭匀微微一?笑?:“你应该已经猜到了,这个阿阳,是?我哥的手下。”

*

六月下旬,午后的阳光烈得炙人。季庭匀的车子在榕玺公馆附近停下。保镖替陆白拉开车门,想将她扶下车。

她面色冰凉,摆了摆手:“不用?,我自己走。”

车子停得离小区有些远,茂盛的绿植从黑色的栅栏里一?丛丛刺向路沿。陆白背着琴一?瘸一?拐,手臂被那些矮蔷薇的花径划伤了,也似乎毫无知觉。

她窈窕白皙,黑裙勾得背影愈发纤瘦婀娜。季庭匀在车内远远望着,突然?打?开后座车窗,探出头来:“嫂子。”

陆白回头,只见他?下巴搭着胳膊,眼中满是?看好戏的意味:“切记,别和我哥闹脾气?哦。”

季扶光依旧不在别墅,只有陈婶在后院晾晒被单的身影。她一?个人浑浑噩噩地去了卧室,连外衣都没脱就躺上了床,将脸深深陷进柔软的白枕头。

昨夜陆白只睡了不到四个小时,上午的表演也费尽了体力。太累了,人只要一?累,就什么都想不明白。

季庭匀的那些话,她一?句都想不明白。

“我原以为,是?嫂子让我哥魂不守舍,没想到,费尽心?机的人竟然?是?他?。”

“你父亲在三年前就开始向阿阳借钱,虽利息不菲,但因为向来是?有借无还也无人催债,纵得他?心?越来越野,越借越多,也越欠越多。”

“这些钱,自然?都是?从我哥那儿拿的。”

“等欠到你父亲根本无法偿还的时候,便能顺理成章地让嫂子来抵债了。”

陆白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当初那些上门催债的地痞流氓,竟是?季扶光让人安排的。

为的,只是?一?家老小被吓得魂飞魄散,走投无路,他?好登场。

“陆落落,你还有一?条生路,就是?嫁给我。”

可……为什么。

他?为什么要费这么大劲儿,做这么多——毫无意义的事?

真的是?如季庭匀所说,只是?为了逼着她嫁进季家,为了逼她听话?

“这不可能,这太荒谬了。”

在轩大的咖啡厅里,陆白这样回应了季庭匀。对方却?只是?笑?了笑?,一?脸云淡风轻:“嫂子啊,看来你还是?不太了解我哥。”

“……”

“他?这个人,不相信感情,只相信手段。为了万无一?失得到目标,就会准确抓住目标的软肋。”

“你家中一?贫如洗,父亲烂赌,爷爷年迈弟弟要上学,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周全的方式,让你乖乖呆在他?身边呢?”

陆白被他?噎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一?种刺入骨髓的畏惧与心?慌在那一?刻,悄然?笼罩了整个脊背。

她一?直明白,季扶光之所以选择她,一?方面是?不想被家族联姻束缚,另一?方面,是?为了报复季成林对他?与季晴从小到大的掌控。

可真的想不到,季扶光……竟在多年前就开始谋划这件事。

太匪夷所思?,也太变态了。

光秃的指甲在掌心?抠出了深深的凹痕,陆白思?绪混乱,在蓦然?间竟想起来那件事。

那件这些年,她无论如何?都不愿再回想起的往事。

当年艺考,她被轩音和轩大同时录取。可轩大的音乐教育专业学费低,陆永善便逼着她放弃轩音。

“我可不会给你什么钱去读那贵的要死的音乐学院!你一?个女孩子,考个师范,出来当个音乐老师不挺好的吗?成天?就知道做梦!”

没有学费的来源,走投无路之下,陆白一?人跑到了轩城。

高考前那些价格不菲的小课费用?,都是?季扶光替她支付的。所以当时她唯一?可以求助的人,便只有他?了。

那一?天?,在星帆集团的总部顶楼,总裁办那间被玻璃隔开的大办公室里,陆白顺利见到了他?。

男人长?腿交叠,坐在办公桌后,安静地听完了她卑微又怯懦的请求。

而后,勾唇揶揄地笑?了笑?:“你是?说,想让我资助你去读轩音,将来在挣钱还我?”

“是?……还有过去您替我垫付的费用?,毕业后,我也会慢慢挣了还给您的。”

“倒也不必这么麻烦,你不是?还有更简单的方式么?”

季扶光慢悠悠地起身,摘下鼻梁上的金丝眼镜,向她缓缓逼近。等陆白终于意识到危险的时候,她消瘦的脊背已经已经贴上了墙面。

“落落,你这个月已经满十八岁了,不是?么?”

玻璃墙的百叶窗,不知何?时已经缓缓落下。陆白的身体被罩在他?的阴影里,下巴被那冰冷纤长?的指节捏住,目光中惊恐不已。

那是?她的初吻,吻她的是?暗恋了整整一?个少女时代的男人。可成熟男人的气?息充满了口腔,季扶光毫不怜香惜玉的攻略城池,只让她恐惧得浑身战栗。

等意识回笼时,陆白本能地狠狠咬了他?的嘴唇。

季扶光吃痛,指腹轻轻擦过带血的下唇,轻笑?了一?声:“怎么,你今天?来找我的目的,难道不是?把自己献给我吗?”

“只要当了我的情妇,你想要的一?切便都可以得到。”

陆白几乎忘了,那天?她是?如何?离开星帆大厦的。只记得从轩城回梧川的班车好远好远,绕着一?座又一?座大山,晕得她一?下车就在路边的树下呕吐了许久。

她无法想象,多年仰慕的天?神,是?用?那样鄙夷的眼神,那样龌龊的想法,看待她。

接下来的两年里,陆白与季扶光再无任何?联系。她死了去上轩音的心?,心?如止水地上学读书,打?工挣钱。

可她不能听到一?点点与季扶光有关?的消息。他?就如蛊毒,早已融进她的骨血,只要一?想起这个名字,心?脏就要痛苦得爆炸。

再次见面,便是?陆永善跑路,债主门纷纷上门追债的春节。季扶光给了她一?个别无选择的选择,便是?嫁给他?。

为什么总是?这样。

为什么季扶光对她的每一?次救赎背后,都有令人头皮发麻的真相。

*

“妈妈的事,我的确很早就知道了。”

熹园中,叶叙与保镖隔了数米远远跟着,脸上都是?如履薄冰的表情。季晴静静坐在葡萄架下的长?廊上,抬眸望着面前的弟弟:“没有告诉你,和父亲一?样,是?因为怕你想太多。”

季扶光静静地垂眸望着她:“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在我第一?次发病之后,便知道了。”季晴拨了拨被风吹乱的发丝,微微一?笑?,“那年我们在梧川过春节不是?吗?我与父亲起了一?些冲突,他?脱口而出,我便知道了。”

“……”季扶光浑身一?震,“所以那天?晚上,你才去了祠堂……是?不是??”

季晴沉默了须有,摇了摇头:“不记得了呀。生病之后人都疯疯癫癫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晴姐!大家都在等你啦!”

走廊的另一?端,穿着暖桃色工作服的护工兴高采烈地冲季晴挥手。康养中心?里每周都会举办交谊舞会,季晴要教舞也要弹琴,身兼数职,很受欢迎。

她笑?着起身:“好,就来了。”

季扶光安静地站在一?旁,凝视着她脸上温柔恬淡的笑?颜,一?如当年,就好似什么都没有变过。

“姐姐,你恨我吗?”他?轻声开口。

季晴怔愣了片刻,嗔怪地狠狠拍了他?的手臂:“你胡说什么啊,哪有做姐姐的会恨自己的亲弟弟。”

季扶光沉默不语,墨黑瞳仁的深处,藏着满心?孤寂与荒芜。

“扶光,你是?健康的,妈妈没有遗传给你。”季晴眼圈微微红了,哽咽了一?下,又轻轻握住他?的手臂,“这一?切都是?命,我现在……在这儿也过得很好,你也放下过去吧。

顿了顿,她又温柔地笑?了:“而且,如今还有落落陪着你呀,不是?吗?”

作者有话要说:快摊牌了~二叔没人抱就抱紧自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