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动怒

平阳侯府有李韬手下的暗卫,外头的人不可能随随便便进来。趁着这个时辰在府里使这种手段,不用多猜,八成......又是黄氏。

苏允之拧眉,用被子掩住口鼻,憋不住了才轻轻喘两口气。

屋子里变得极静,羽扇和紫云原在外间睡,这会儿呼吸声都浅了许多,显然是已经着了道。

吱嘎一声,屋门被推开,有人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

对方留在外间,似是在确认紫云和羽扇有没有被迷晕,听动静,似乎是又进来了两人。

她悄悄睁眸望去,正好瞥见两个嬷嬷把紫云和羽扇拖了出去,心下一紧。

不多时,就有一人朝苏允之走了过来。

苏允之认出是黄氏屋里的刘嬷嬷,飞快闭上了眼睛。

果然是黄氏的算计。

对方伸手拍了拍她的脸颊,喊了她两声,不见她应答,便松了口气转身往外,离开屋子时还顺手扣住了门。

“都妥了,快去把人请过来。”

听到这一句,苏允之慢慢摸索着起身。她走到门边小窗前,窥见那两个人高马大的嬷嬷就堵在门口,脸色微变。

迟疑片刻,苏允之忍着昏沉之意,到梳妆台前拿起一根金簪子,藏在了袖子里。方才多多少少吸入了一些迷烟,这会儿腿脚还止不住地有些发软。

她拿起金簪子,咬牙在自己的手臂上划开一道口子。血珠子冒出来的刹那,尖锐的疼痛也飞快向她袭来,令她神思一振。

时间一点点流逝,迷药的劲慢慢减弱。苏允之蜷缩在被子底下,身上已经出了一层薄汗。

就在这个时候,门又被人推开了。

“慢着点,小心脚下......”

似乎有个人被刘嬷嬷一路扶进了屋,与此同时,还有淡淡的酒气传来。

苏允之屏住呼吸,攥紧了手中的簪子。

刘嬷嬷把人扶到苏允之床边坐下,便推门出去了,苏允之听到锁眼落下的声音,心整个提了起来。

对方似乎是有些醉,却还没有到烂醉如泥的地步。他俯身靠近下来,伸手掀开苏允之身上的被子,不防苏允之突然伸腿,膝盖在他腰腹部猛然一顶。

他闷哼一声,捂着肚子跌倒在地,抬头一看,见苏允之睁着眼睛,神色变了一下:“表妹,你......”

竟然是李玄清!

苏允之缩到了角落里:“表哥,你喝醉了走错屋了,只要你现在马上离开,我就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

李玄清起身,略微摇晃了一下,声音低低道:“若是......我不想什么都没有发生呢?”

她眼皮子一跳。

李玄清苦笑:“都是你逼我的,我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嫁给别人,你是不是还在怨我......当初一声不响就离府那么久?”

苏允之往后一退,看到他染着醉意的双眸浑浊暗沉,不禁颤了颤。

她穿得单薄,一抹纤腰隐约可见,盈盈不及一握。

李玄清喉头一滚,慢慢地向她走近。

“你不用怕,我会顾念你的身子......”

苏允之懒得与他多说,一脚把枕头踹到他脸上,往旁边跑下了地,一路往外,却被他一把从背后抱住。

李玄清在她虎口一拧,她整只手一麻,手里的金簪也应声掉落在地。

这是苏允之头一回感受到男女之间力气的悬殊。她虽然在深宫之中见到过不少阴私手段,却从未被男子这样蛮横地对待。

皇帝再如何虚情假意,也从来没有对她动过粗。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低估了李玄清的力气,方才真不应该手软,一开始就该拿金簪刺他的。

“放开我......你、你走开......”苏允之感觉到他的呼吸近在咫尺,心里一阵阵发冷,甚至觉得极为恶心。

李玄清看了一眼地上的簪子:“你如今......这么怕我?”

苏允之被他箍在怀里,动弹不得,根本没有力气和他说话。

他的唇紧贴她耳边,好几次都几乎碰到她。

“别怕,我会轻一点的。”他道。

苏允之觉得背后有些刺疼,他抱得太紧,后背的伤似乎都給压着了。

“不要,”她抓住他探向她衣带的手臂,“李玄清,你放开......”

李玄清俯首,在她颈窝里吸了口气,令她浑身颤栗:“怀玉......”话音一落,手下用力,猛然扯开了那绸缎制成的淡青色衣带。

中衣的衣襟登时松开了。

苏允之心下一凉,使出全身的力气,猛然一脚踩在他脚上。

李玄清吃痛松开了手,她当即弯腰捡起那簪子,飞快跑去了外间。

李玄清慢慢地朝她走了过去:“不要白费力气了,外面都是大房的人,逃不掉的。”

苏允之举着金簪,直直对着他:“你这么做,就不怕二舅舅......”

李玄清的脸色阴沉了一下,突然又露出温和的模样:“二叔进宫了,这回王岩都跟着一起去了,想必……一时半会儿是回不来的。”

苏允之心里一个咯噔。

怪不得他们如此大胆,原来是这样。

“等他回来,给他知道你做的事,他不会......放过你的!”

“我与你两情相悦,情难自禁,”李玄清一字一句道,“二叔会体谅我们的。届时,生米煮成熟饭,他也不会多说什么,顶多是教训我几句。”

苏允之听到“生米煮成熟饭”几个字,当下一个激灵。

她已经退到了最后,无路可退。

背贴着屋门,门已经给人锁住,而门外站着的,仍是大房的人。

苏允之自还魂重生以来,从未如此慌乱过。

没有想到,平阳侯府这个翩翩君子模样的大少爷,竟然能下作到这个地步......

“怀玉,放下那簪子,免得伤了你自己。”他劝道。

苏允之蓦然一滞,突然举起金簪刺向自己的脖颈。

簪尖没入肌肤,只是一点点,就令李玄清脸色大变:“怀玉!”

在他出声的刹那,屋门被人一脚踹开,苏允之呆呆地转头,看到有个人站在那里,手一软,簪子就从她手心里滑落了出去。

李玄清也愣住。

“二叔,我......”

话没来得及出口,就被李韬一巴掌打得偏过了头,连退两步,扶着桌子才堪堪稳住。

这一巴掌力道很重,李玄清的嘴角很快就渗出血迹。

他还没来得及反应,肚子上又挨了一脚,整个人被踹到了对面的墙脚。

这一脚用了内力,李玄清当场就吐了血,痛得话都说不出来。

李韬解下披风,将苏允之整个罩住。

她抬眸去看他,他却别过了头,只把她拦腰一抱,径直带出了屋子。

屋外,三个老嬷嬷都趴在地上,抖若筛糠,大气也不敢出。

*

李玄清受了重伤以后,人就不见了。

黄氏得到消息,赶去了茯苓院,结果院子里一个人都没有。李玄清和那三个嬷嬷,全都消失无踪。

这下黄氏是真的慌了,她领教过李韬的手段,当初黄家的四公子就是前车之鉴。

她去了茯苓院,又去了常山院,依然没有找到人。

这个时候,王岩却找来了。

“大夫人,大少爷已经去大同了,明年春闺就会回来。”王岩说这话时,一副平平无奇的语调,淡淡的一句话,却惊得黄氏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大同......山西?”黄氏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这不可能......”

王岩没有说话。

黄氏微微摇头,吩咐旁边的丫鬟:“去、去詹天府,把老爷叫回来......快!”她说话时,声音都有些发抖。

虽然听起来荒谬,可看王岩这副模样,黄氏知道此事很有可能是真的。

李麟得到消息,很快就赶回了府。

他到香山院的时候,看到府内的周总管周霖带着几个下人从屋里走出来。

“见过大爷。”周霖向他行礼。

李麟心生疑窦,敷衍了一声,忙进屋里。结果就看到黄氏呆呆地坐在桌边,双目涣散的样子。

“夫人?”

黄氏回过神,看到他,立马跳起来:“老爷,你快去找人,把、把清儿追回来!”

李麟:“清儿这是去哪儿?”

“......大同,二弟要把他弄去大同,这怎么行啊!除非是我死了......”

李麟一呆,很快反应过来:“是不是你又惹了什么麻烦!”

黄氏一心只想追回李玄清,也顾不得自己,三言两语把事情告诉了李麟,李麟听完,心都凉了一大截。

“老爷,赶紧派人去追!现在还来得及......”

“不用想了,”李麟有气无力道,“追不上的。”

“怎么会追不上?你手下那几个人都是干什么吃的!”

“能一样么,二弟手里那些都是暗卫,可比锦衣卫还难缠。”

黄氏脸色一白:“不如咱们一起去求他......对,就这么办。”

李麟抓住她的手臂,死死皱着眉头,叹气道:“求你了,别再给我惹事了。”

这个时候,李韬不来找他们大房的麻烦算好的了,她还主动去找李韬?

“那怎么办,难道就这么让清儿一个人到山西去?”黄氏急得脸色发青。

“山西怎么了,”李韬没好气,“二弟既然说明年会试清儿会回来,那就说明他不会有事,也好,离府后反而能专心备考,不必管那些乱七八糟的......”

黄氏怔怔的,无言以对。

“对了,刚刚周霖过来是有什么事?”

黄氏神色一变,欲言又止。

“到底怎么了?”

“他说......要盘点仓库,对一下府里的账本。”

李麟眼睛一直:“什么意思?”

黄氏故作轻松地一笑:“想必就是吓唬吓唬我们......”

“天真!”李麟摇头,“他这是要跟你算帐!”

黄氏咬牙:“算就算,我好歹也是他嫂子,是这平阳侯府的大夫人,他还能让你休了我不成?”

李麟无语至极:“你知不知道,掌家之权根本就不是娘给咱们的,那是二弟交给大房的!之前他公务繁忙,顾不得府里,如今他口口声声说要跟你清算,是什么用意你看不出来?”

黄氏一窒。

这时候,一个丫鬟脸色慌张地跑了进来:“老爷,夫人,院子里......”

李麟和黄氏相视一眼,忙走到院子里察看情形。

院子里头摆着三副担架,皆以白布罩着。

黄氏上前去掀开其中一个,看到底下,惊呼一声,当场晕了过去。

*

木樨堂。

李韬把怀中人放落在太师椅上,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和脖子上。

苏允之这才看到他的眼睛,狠狠地哆嗦了一下。

与平素的温和端素截然不同,此刻他眼里还有没褪净的冰冷杀意,如一层黑色的雾,弥漫在清寒的眼底,令人......心惊肉跳。

李韬看着她,伸手捻去她眼尾的湿意,动作轻柔,甚至于带着一丝随性。

苏允之回过神,突然有些不自在,别开了眼睛,不去看他。

李韬握住她的手,指腹似不经意般按在她冰凉的指尖上:“除了脖子上,还有没有其他地方受伤?”

他的语调仍是清清淡淡的,嗓音微微发沉,竟格外的好听。

苏允之本能地想缩手,却给他不轻不重地握着,挣脱不得,只能咬唇看着他:“背后......有一点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