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梦与刀1.2

蓝天白云,庭院深深。

宣音往前张开手,金色的阳光柔柔地落在手心,在地面投射出倒影。

呼吸间还能嗅到花香,耳畔鸟鸣阵阵,随意望去,清风拂面,草叶交织出沙沙的声响,丛中一只雀鸟发出啾声,扑棱着翅膀腾空而去。

无论是从视觉、嗅觉、听觉,所见所闻的一切,一切都是如此的……自然。

自然得就像是,真的。

难不成真的是穿越?不对。不可能。

“除非……”

还未等宣音确定下来,一阵脚步声从墙后传来。

宣音心头猛地一跳。

来人的步子很怪,像是在拖着什么走一样,可也很快,转眼,便到了院门口。

但就在这时,脚步声停住了。

一个声音期期艾艾响起,“小妹。”

只见一个燕子风筝从院门口探了出来,风筝上两个被墨汁涂成一团的大眼睛,呆滞地看着她,随后风筝往旁一挪,露出一张苍白俊秀的脸。

他一身黑袍,隐于阴影之中,犹如一只阴冷的幽鬼。

但是他的那双眼睛,在看到她那一刻,瞬间便从冰山融成了星河。他没有笑,可给宣音的感觉,却比笑起来更柔和。

还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好像,在哪感受过。

见宣音在发愣,小男孩眼神微微闪了闪,游离了一下,但似是想起什么,便往前走了两步,将手中的燕子风筝,递向宣音,“小妹。风筝。”

燕子风筝黑乎乎的大眼睛,近看更呆了,多看两眼,竟还有几分呆萌的感觉。宣音伸出手,刚要接过风筝,忽地,一道黑影笼罩。

风筝顿时被打开。

宣音还没来得及明白发生什么事,便见,光色一时昏暗。眼前的小男孩像是听到了恶魔的低语,整个人颤颤地低下了头,跪在地上。

“母亲。”

宣音眼神一颤,看向这个全身笼罩在黑色长袍里的女人。

女人就像没看到宣音一样,低吼道,“你该去练刀!”她声音低哑难听,像是破损的乐器般,自顾着沉浸在某种情绪中。

“你已经没有时间了!你要复仇!”

“你要复仇!复仇!”

轰隆一声,风云变幻间,天空乌云密布,一片片洁白飘落而下,宣音张手一接,那洁白便消融于掌心,化成水。

竟然是雪?

宣音惊异地看着天空,大片大片如鹅毛般的雪花,簌簌下落。

身后,一阵哭喊声突兀响起。

宣音连忙转头,只见一片火光,映红了大半的天空。方才还是恬静优美的庄园,转瞬间,就被彻底淹没于火海之中。

扑面而来,火的温度,裹挟着血腥的味道。

“看吧!看!你看!”

那女人凄厉地喊着,她双手,捧起手里的雪,纯白的雪,在她掌心鲜红如血,从指缝中,滴滴落下。

“看到了么?这雪,是被你父亲的血,染红的!”

红雪!

宣音心跳霍然加快了两分。竟然是他。

“要复仇!”

“你要复仇!杀了那些人!用他们的血来祭奠你的父亲!”

女人歇斯底里得,犹如一只被悲愤、痛苦裹挟着的幽鬼,哀嚎着,悲痛着,却始终无法解脱,无法平息。

小男孩全身早就被那血水染透,他低着头,看不清表情,只能看到那瘦弱的身子微缩着,似乎在护着怀里的东西。

宣音眯眼往前仔细一看,呼吸陡然一顿,那斜漏出的一角,一只被涂得黑乎乎圆乎乎的大眼睛,正呆滞地看着她。

被染红的雪水,滴落在上面,一滴一滴又一滴,如同血泪般。

“你该去练刀了!”

黑袍女人伸出干枯的手,朝小男孩抓去。

宣音抿了抿嘴,当机立断,当下一个飞扑,抓起小男孩的手,就往外跑。

“小、小妹?”小男孩有些没回过神来。

“不是要去放风筝么?”

风雪中,宣音回过头,笑容灿烂。既然是梦,那就开心些吧。至少,在梦里,开心些吧。……哥哥。

前方那笑容,如春日暖阳般,猝不及防闯入小男孩眸中,仿佛间,连那漫天的风雪都被其消融开来。

小男孩眨了眨眼,曾经木讷的身影,逐渐被眼前的灿烂鲜活一点点取代,僵硬的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似乎是想笑,却还是没能笑开。抓着同样被雪水染红的燕子风筝的手,紧了又紧。

“好。”他说,反手牵住了宣音的手。

在这一刻。

那片风雪中的火海,似乎,在变高、变远。

……

“呼——”

宣音陡然坐起,长吐出口气,环顾四周,依旧是那座破庙,依旧是那冰冷长夜。

寂静山林中,唯有耳畔篝火时不时溅起噼啪的声响。

火的温度,照得人全身暖洋洋的,仿佛之前经历的风雪火海、黑袍女人、黑衣小男孩,全都是幻觉。

宣音张了张手,手指上依稀还能感觉到另一个人的温度。

幻觉?不。是梦。

“哥、哥吗?”宣音低声轻喃。

梦中那个黑衣小男孩,拖着腿,苍白的脸,冰冷的眼神,每每落到她身上时,那恍若冰雪融化后的柔和,令她动容。

还有那只燕子风筝。所幸,在梦醒之前,他们还是让那只风筝飞上了天。

“哥、哥……么?”

这个称呼,盘旋在舌尖之上,久久未散。

宣音眼眉低垂,火光映照着她的睫毛,长长的,在下眼睑处落下浅浅淡淡的影。接着,像是想到了什么,宣音快速地打开了系统版面。

在看清上面的状态时,一脸了然,“果然——”

与之前的不同,此时,系统版面上一个浅红色的buff在微微闪动着,‘唯一特殊道具状态:庄周梦蝶,链接中……未成功……再次链接等待中……由于宿主状态不良……不稳定链接……’

庄周梦蝶么?宣音记得这个状态,能成功连接两个人的梦境。但是当时沉睡得匆忙,她来不及做其他保障,对了。还有系统。宣音立刻想了起来。

似乎是想到什么让人愉悦的记忆,宣音忍不住地弯起眉眼。哪怕是被迫休眠,它也一直在拼尽全力保护她。所以……她也得努力啊。

就像,梦中的哥哥。

被鲜血染红的雪。黑衣、身负血海深仇、腿有问题,还有那个疯狂的黑袍女人。是他吧。

那个名字,呼之欲出。

傅红雪。

这个世界、这个时代的主角、之一。

而那个疯狂的女人,就是他的母亲,也是养母,魔教大公主花白凤。

是的。是养母。然而他也好,花白凤也好,现在都不知道这个事实。谁会想到,自己亲自生下的孩子,竟会被人掉包。因为白天羽的夫人,不允许。

在掉包孩子不久后,白天羽一家家破人亡。还在襁褓中的傅红雪,正式背负起本不属于他的‘血海深仇’,而真正的私生子,早已被送入了叶家,取名叶开。待两人长大后再度相逢,便是故事的开端。

但是。这个世界,傅红雪多了个妹妹。

那么她又是怎样的处境呢?

宣音虚张开手,火光中呈现出来的,是一双未曾受过风霜的手,也未曾做过粗活,就是有伤,也是新伤,是近日造成的。

这是一双被娇养的手。

在那段记忆消失的时日中,她未被亏待过,反而是被人宠着、护着、疼爱着。

照顾她的人会是谁呢?

原身的父母?还是叶家的,更或是其他……要知道,那个时候的她大部分意识都沉睡了,也就是说,她等同于一个痴儿。

宣音手指轻轻拂过腕间,那里有一条木珠手链,其中穿着一块小小的木牌,牌上端端正正地雕刻着个‘音’字,摩挲着这个字,某个猜想渐渐浮上心头。

这时。一个闷哼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宣音连忙朝路小佳看去,只见他面色潮红,眉头紧皱。

他发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