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众人走后,这位本应该是正牌主子的女子,先是愣愣的看了那一方四角的天,那本是空洞呆愣的眼神渐渐恢复清明。
只是那双眼眸看不见任何的波动,也看不出任何悲伤或是悲愤的情绪。
给人一种异常安静的感觉。
女子坐了半晌,似乎才缓过全身的伤痛。
有些艰难的缓缓起身,撩起袖子看着上头大块大块的紫色伤痕,终于那本是平静的眉头才皱起一丝丝,似乎是真的有些恼了。
这个明明已经落魄至极,丑陋至极的女子,却是在起身进屋的那一瞬间,硬生生的给人一种温婉大家闺秀的气质。
却又那般倔犟的与世无争。
她便是苏欢喜,现在被苏家当做苏如意养着的女儿,被那位最注重出生、血统的苏识朗当做破落货的女子。
苏家大院。
苏欢喜的闺房之中,屏风后头是一个大大的浴桶,而此时浴桶之中烟雾缭绕。
烟雾之中站着一位身着白衣的女子,女人手中拿着一块上好的锦帕,两颊飞过红痕,看着木桶中的男子,咬着唇瓣不知如何是好。
就算这位冒牌的苏欢喜再怎么大胆,但那也是未经人事的处/子,哪里见过这般男子全身赤/裸。
然而君无忧却是习以为常那般的清洗这自己的身子,上头还留着斑斑点点的红痕,那是昨夜加之今早与净欢翻云/覆雨留下的痕迹。
每每闲时总是不自觉的想起那个孩子。
只是闭眼也能难受的身旁的那个女人,烟雾之中君无忧有些厌恶的皱了皱眉头。
哗啦一阵水声,苏欢喜更是浑身一紧,起来了,无忧哥竟然站起来了。
然而耳畔间却是传来一声戏谑的笑声。
苏欢喜暗暗咬牙,转身。
发现不知何时,身后的男子早已经穿着妥当的站在她身后,只是那随意披散的湿发,表示他才刚刚沐浴过而已。
饭厅之中,苏识朗异常满意的看着那两颊绯红的苏欢喜:“喜儿可喜欢你的无忧哥?”
“爷爷……!”苏欢喜娇嗲一声却是默默点头。
而君无忧却是眼观鼻、鼻观口、口关心的自顾吃饭。
似乎苏家的菜太咸了,君无忧便缓缓的饮上一口桌中的清酒。
但那酒却又不够香,不够纯,不够浓……
哪里有儿女情长柔……
这一刻,这个家的所有似乎有千万般的不好。
所以这一夜的家宴。
君无忧想起了太多。
比如昭阳殿中的灯火。
昭阳殿中那个女人偶尔明媚如春的笑容。
还有当年在雪地中瑟瑟发抖的梓儿。
以及如今依旧在沉睡之中生死未卜的四儿。
所以也想起了太多的痛与怨。
看着眼前那应该是与苏欢喜一样面容的女子,看着那双漂亮的明眸还有皓齿,还有苏识朗眼中的慈祥。
君无忧看到的却是今后成堆的血肉与白骨……
饭太涩,难以下咽。
菜太咸,难以下咽。
酒太淡,难以下咽。
他终究是苏府的客……
只是不知是否会成为过客……
第068章君不见?(1)
夜色如水一般的沉静,然而在回到落云轩途中的马车里头君无忧却是久久不能平静。..
苏家。
百年的大业,百年的谋划,如今似乎眼看便要成真。
只是这些苏家想要的,苏识朗想要的东西真的是他君无忧想要的吗?
他是江湖中的毒君,十年的自由,今后他真的要君临天下,然后把自己关在那深墙大院里头?
但是他要复仇,要杀了那个男人!!!
马车缓缓停下,君无忧看眼看着那满眼无辜的二锅子,以及二锅子身旁那位红衣蹁跹,但蒙着一块红纱的烟火。
门前没有他想见到的那个人。
掩饰住眼眸深处的失望,君无忧不动声色向院落里头行去,而烟火则在远远的跟着。
落云轩中绿树成荫,但惟独没有桃花。
看着四周的景致,烟火的眸色却是越发的烦躁,最终树林深处,前头的男人缓缓停下脚步,看向烟火。
“计划开始了!”
“我知道。”
“没事那便退下吧。”
烟火还是咬牙,直直的看着君无忧问道。
“君无忧你到底想对净欢那个孩子如何,撤了他第一楼楼主的身份,让乌鸦顶上。”
“但是你既然要保护他,那又何须把他留在自己身旁?毒窟!把他留在毒窟中不是很好吗?”
“等所有的事情完了,再把他带回来不好吗?为何如今一定要放在身旁相互折磨,君无忧你到底想如何?”
然而君无忧却是有些淡然的笑笑。
“如何?桃花……我也不知道要对那孩子如何?”
“毒窟是挺好的,但我不放心……那个孩子他是颗蒙尘的明珠,只有时时刻刻带着我才能安心,而且……”
“你觉着他中了红尘之毒之后还能离开我吗?”
红尘?
烟火无力退后一步,是了,她怎么能忘了红尘呢!
最终。
烟火静静的看着眼前的男人半晌,毅然转身消失在那深深树丛之中。
林间响起的依旧是她淡淡的声音:“好自为之……”
主卧之中一片昏暗,而旁边的偏房之中却是传来淡淡的烛火。
那烛火映着君无忧的眼眸,竟不知是他眼中的怒火还是烛光的投影。
最终君无忧深深闭眼,看着窗内那抹有些消瘦的剪影,不知为何转身消失在这月色之中。
夜已深,苏家那个最华贵的闺阁之中苏欢喜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因为闭眼都是那个女人那张残颜,和那双看不出任何情绪的眸子,以及近日君无忧那俊朗的面容。
同样,在苏府之中那个最为破落的院子里,那个被阿芳称为哑女的女子。
也是静静的躺在那藤椅之上,看着远处那璀璨的星空,眼神之中的喜悦一闪而逝,不知在想些什么。
就在这时,这安静的夜色之中一阵有些凌乱的脚步声响起,然后是玉饰碰撞发出的清脆声音。
在这漆黑而安静的夜中响起,却是格外的突兀。
欢喜歪歪脑袋,看着那处,眼神之中竟是一阵落寞。
最终该来的还是来了。
那处。
那破落的院门被一只芊芊细手缓缓推开,然后是那精致的步履,拽地的白衣,高贵美丽干净如那戏曲中传说的仙子那般。
欢喜起身,理了理那灰色的粗布衣,身后随意披散的三千青丝被夜风随意的吹起。
眼神静静的看着那站在院门处不愿意进来,似乎怕被里头的污浊污染了的高贵女子。
她不能说话,所以不能更加淡然的问上一句‘你来啦’
但那平静的眸子却是一种看破生死之后的淡然,那淡然令那站在院门处的苏欢喜感到心悸,然而除了心悸竟然还有一丝自惭形愧。
仿佛她是披着华贵外衣的小丑。
然而苏欢喜心头却是越发的愤恨,这个女人必须得死,只有死了他才能安心!!!
欢喜的眼神很平静、很平静,因为她知道自己马上就要死了。
她从小聪明伶俐过人。
但那年之后她就被困在这院落之中,再也走不出这一方天地。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载如何的饱读诗书又有何用,她曾也怨恨过,不满过……不过那又能怎样。
至今为止她最为失望的便是苏家,这个曾经给过她无限宠爱的苏家,也给了她无限伤痛的苏家。
只是,如今连怨都怨不起来。
但十多年了,原来年姨竟是她的母亲,可是三儿哥知道吗?
还有四儿……
那日听阿芳说,那皇城之中的四皇子似乎多年之前就那般睡了过去,至极都未曾醒来……
年姨的她的母亲,那她的生父难道是那尊贵的帝王?
可是如果那样的话,她又如何嫁给四儿呢……
要死了……、
但还是有好些遗憾呀……
第069章君不见?(2)
她遗憾的是她就要死了,可是还是不能嫁给四儿了,可是就算活着也不能嫁给四儿了……
因为也许他们是同父异母的兄妹。..
但是。
欢喜的眼眸中却是闪过一丝讥讽的笑意,看着那个宫装繁复的女人,她觉得很是讥讽。
如意呀……你以为你当了欢喜,你就真的可以一生欢喜了吗?
你们母女俩把苏识朗当成傻子,你以为君无忧会那般的傻?
当年他才四岁不到,便把那宫中藏经阁里的书看了大半。
那年宫中盛传年妃喜书,以年妃那般懒散的性子哪里会喜,只是君无忧那三岁半的小皇子喜罢了。
苏欢喜看着眼前女子那眼中毫不掩饰的讥笑,心中却是越发的愤恨:“苏如意,事到如今你有何好笑的,你如今只是苏家养大的最低见的狗罢了?你就如你的母亲苏月珖一样低贱!!!”
苏月珖?
欢喜不在意的笑笑?
眼前的人儿她难道不知道谁才是苏月珖的女儿吗?还是不想知道或是不愿承认?
这时阿芳煞白着脸从苏欢喜身后走出,身旁还跟着两个凶神恶煞的壮汉,她手上正托着一个精致的玉碗,上头是那如琥珀一般的汤药。
汤药因为那不稳的双手微微晃动着,那好看的药汁荡出一圈圈漂亮的纹路,美丽极了,但那却是喝了必死的毒药!
似乎非常满意自己所创造出来的氛围,苏欢喜高傲如女皇一般的冷艳瞧着那个女人,然后淡淡开口:“灌下去,然后埋了……事后你们自个消失,若是再出现在这天凉城中,那便永远消失吧!”
“是,小姐。”壮汉躬身回应。
“阿芳……走吧……”
阿芳放下汤药赶紧小步跑着跟上苏欢喜的步伐,只是那手不知为何却是一直不安的颤抖着。
欢喜看了看眼前的汤药,在壮汉惊讶的眼神中缓缓拿起,闻了闻眉头高挑似要飞起来那般,眼中的惊讶一闪而过。
这哪里是什么毒药呀,分明是一碗加了苦参的黄连汤……
够补,够苦……
仰头准备一饮而尽。
而抹黑找到这处院子的君无忧刚来便是看到这幅情景。
只是这姑娘喝毒药的样子似乎是过于彪悍了,这时又没人逼你,你何必喝得那般着急。
所以君无忧也着急了。
三枚寒光闪过。
三人应声而倒。
两位壮汉自然是永远消失,再也不会出现在那位苏府大小姐的面前啦。
只是这位被阿芳称为哑女的女人,究竟去了哪里当然有人知道,也有人以为自己真的知道。
所以早晨,当那破落院中传出那位哑女不见之时。
苏识朗抬眼看着那对桌上,静静的喝着小米稀粥的女子。
女子神情温婉,眉目俏丽,那拿着粥碗的手纹丝不动,只是在低头的一瞬间,微微勾了嘴角。
但苏识朗还是看见了。
毕竟姜还是老的辣。
这一日,苏府死了一位似乎是微不足道的小女子。
而这一日,落云轩中多了一位,也似乎是微不足道的小女子。
毕竟自从君无忧住进来之后,落云轩中便多了许多如花一般的女子,众人皆知公子无忧最为好/色。
而原来的那位老管家和仆从,则被君无忧毫不犹豫赶到前院去了,自此后院便与他们无缘。
二锅子从车夫一跃成为了二管家。
大管家是谁?
当然是那位众人眼中,面容丑到光宗耀祖的女子,烟火小姐。
然而在给那昏迷的小女子疗伤之时,却惊了烟火那妖精,也惊了君无忧。
烟火一扫那对君无忧不理不睬的神色,挑着眉间问道:“靠!君无忧……这女人你是哪里找来的?”
很少看见烟火这般震惊的神色,君无忧也同样挑眉,冷冷道:“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