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洪祥说着打了个电话,然后开车带着卢振宇沿着江边开,直到一个很荒凉的江滩停了下来,从这里眺望南岸是高楼大厦,一片繁华喧嚣,但是北岸这边却荒草丛生,成片的灰色烂尾楼,破败凋敝,简直如同隔江相望的中朝两国。
卢振宇正纳闷呢,一辆沾满泥土的中兴皮卡开了过来,一个粗犷的汉子跳下来,很亲热地跟张洪祥握手上烟,也给了卢振宇一根烟,接着从后面的车厢里搬下一套装备:“张老师,看是你要的不?”
卢振宇一看,是一件高腰的橡胶套裤,就是下河摸鱼用的那种,还有一些小零碎,比如头灯、指南针、口罩、橡胶手套什么的,简直就是钻下水道的全套设备……张哥的朋友倒是三教九流都有,不知这人是干嘛的?难不成是盗墓的?
“还有个这玩意儿,”那汉子又从驾驶室里拿出一顶安全帽,“工地上顺手捡的,不知张老师用的着不?”
张洪祥谢过了汉子,指挥卢振宇把东西都搬上车,双方亲热道别。
……
从淮江二桥往南岸开的时候,卢振宇按照张洪祥的要求在后座试穿装备,穿上觉得还挺合适,又戴上头灯,感觉不错,忍不住问道:“张哥,你这朋友是干嘛的,真是盗墓的吗?”
“盗什么墓!”张洪祥斥责道,“人家是干正经行当的。”
“什么行当?”
张洪祥握着方向盘,淡定地抽着烟:“捞尸。”
“老师?”卢振宇嬉皮笑脸道,“什么老师?教盗墓的老师吗?”
“不是老师,是捞尸,打捞尸体。”
“我靠!”卢振宇顿时像过电了似的,三两下把装备都扒下来了,蔫在一旁,面如白纸。
张洪祥跟他说,前两年“挟尸要价”风波一再上演的时候,他曾经做了一个关于淮江捞尸行业的深度调查报道,整整一个夏天,跟这些民间捞尸队的汉子们同吃同住同捞尸,最后做出了一系列公平客观的报道,第一次把这个行业的种种辛酸和无奈展现在公众面前,让大家对这群“边缘人”有了更多的理解。
当然,张洪祥也赢得了这些人的友情和尊重,这不,今天一个电话,人家就把捞尸的装备借给他了……
到了妙法山防空洞,两人直接上去找钱主任,把图纸往桌上一放,说老钱你不是找不到图纸吗?没事,我们公安机关有办法,现在找到图纸了,麻烦钱主任给带个路吧。
钱主任看到上次的“张大队长”又来了,而且人家连几十年前的老图纸都找到了,毫不怀疑,更不敢迟疑,立刻叫来了一位“李工”,带着他们进了防空洞。
李工是负责这里负责水电维护的师傅,对洞内各种管道的情况更熟悉,即便如此还是花了一段时间才找到图纸上标注的那根管道,具体位置相当偏僻,常年人迹罕至。
在隧道的最深处,李工撬开地上一个井盖,指着下面说道:“下面就是总管道。”
趴在井口一看,下面漆黑一团,深不可测,只能隐约听到流水声,阴风飒飒,扑面而来,虽然不是城市下水道的那种恶臭,但却是一股浓重的陈腐味,让人联想到墓穴。
卢振宇有点打怵:“李工,这下的去么?”
李工用电筒往下照着,明显也有点犹豫:“咋说呢,我也没下去过,不看图纸还不知道跟山北边是通着的,不过既然图纸上标明这是‘人孔’,就是人员检修入口,那人肯定下的去。”
果然,借着电筒光,能看到井壁上有一道锈迹斑斑的铁梯直通下去。
下面的水不知有多深,只有一套装备,卢振宇和李工只能下去一个,那这种事肯定不能让外人下去,而且那个李工明显也不准备下去,人家打份工而已。
卢振宇忍着浑身鸡皮疙瘩穿上了那套“捞尸装备”,又戴上头灯和安全帽。
李工递给了他一个大尼龙工具包,死沉死沉的,按照张洪祥的要求,里面有液压钳、螺丝刀、钢锯、撬棒之类的工具,因为根据小文的回忆,那个“辅导员”说魔窟的管道被改装过了,很可能在某处装了铁栅栏之类的,那就需要破拆。
张洪祥揽着卢振宇的肩膀,小声做最后的战前动员,给他封官许愿:“小老弟,还是那句话,富贵险中求……等咱真拿到了五千万,你和小文的事,包在我身上……只要小文乐意,她妈再不乐意也没用!不过你知道吧,她妈妈是个势利眼,到时候看你有钱了,多半就乐意了……”
卢振宇点点头,低声道:“张哥,我没事!不就是钻下水道么,里边还能有僵尸粽子咋的,当初秦琴能从里边爬出来,我一个大男人还不能爬回去么!”
张洪祥点点头,关切道:“没有僵尸粽子,但黄宗盛或者那个老板可能还在里边,你一定要小心!”
卢振宇这就更有信心了,笑道:“放心吧张哥,就算来十个黄宗盛,再来二十个老板,我都照样把他们练躺下。”
张洪祥听女儿说过卢振宇的神威,对他的武力值还是比较有信心的,否则也不会放心他一个人进魔窟。
他又叮嘱了几句,什么进去之后全程拍摄、尽量抓活的、按着图纸走千万别迷路了之类的,卢振宇都一一记下,背上工具包,戴上口罩,捏着鼻子,抓着铁梯慢慢地往下爬。
……
借着头灯的光,能看到周围井壁是条石砌成的,偶尔还能看到大块的岩石,上面黑乎乎、湿滑滑的,不知是什么东西,恶心至极。
连铁梯也是滑腻腻的,卢振宇好几次都差点踩滑,要不是双手戴着橡胶手套抓得紧,就掉下去了。
这铁梯似乎是直接通到地狱去的,长长的没有尽头,头顶的洞口已经像月亮那么小的时候,下面还是一望无际的黑暗。
卢振宇越来越紧张,心脏怦怦狂跳着,感觉自己手脚发酸,也不知是累的还是紧张的,反正现在是骑虎难下,也不可能再爬上去了,只得横下心来,一路往下爬,并且不断对自己说:当初秦琴一个小姑娘,不也是这么爬上去的么?人家还是往上爬的,自己大男人一个,矫情个屁!
上面隐约传来张洪祥的喊声:“怎么样……下到底了吗……”
卢振宇喘了两口气,往上喊道:“没有,还早呢!”
“加油……”
卢振宇骂了一声,心说加你妹啊,你下来试试!
下面的流水声越来越大了,好容易能照到水面了,卢振宇信心大增,又往下爬了十来米,一下跳进了水里。
当初秦琴既然能通过,说明水肯定不深,果然,只有齐膝盖深,卢振宇戴着头灯四下打量了一下,这是一条悠长的隧道,大约有一人高,能勉强直立行走,也没有电影里的大群老鼠,只是流水,还有四壁湿滑的粘状物,地下水不断渗下来,像水帘洞一样,滴滴答答的,很是恶心。
他抬头喊了一嗓子:“我下到底了!往前走了啊!”
上面张洪祥隐约喊了一句什么,不过太远了,再加上回声,已经听不清了。
卢振宇心一横,特地看了一眼地图和指南针,然后划着水向前走去,全身充满了力量,仿佛前面的不是魔窟和黄宗盛,而是身披婚纱的小文。
……
这应该是一条废弃多年的管道,脚下流的并不是污水,而是山腹渗出的地下水,卢振宇隔着橡胶套裤都能感觉到冰凉刺骨,真不知道当时秦琴是怎么走过来的。
不知走了多久,也许有一两公里,头灯的光渐渐暗了,卢振宇心中大骇,把那个捞尸的祖宗三代都问候了,心说你给头灯还不充满电,这不是害人么!
他加快脚步,连走带跑,好几次差点滑倒,终于发现了前方隧道出现了分叉,他不敢怠慢,赶紧掏出图纸,又对着指南针看了看,确定了其中一条分叉,一头钻了进去。
这条岔道就窄得多了,必须弯腰才能行进,而且是不断上坡的,坡度越来越陡,必须用手抠着墙壁上的石头缝才能保证不滑下去,好在这条岔道的水很少,而且四壁也不太渗水了,卢振宇估计这里已经在游乐场下面了,距离地面不是很远了。
又爬了几十米,头灯光线越来越弱,就在卢振宇已经累成一条狗、快要丧失信心的时候,突然看到了前面有一个白色的东西,他加快脚步靠近一看,是一个卫生巾!
这说明走对了!卢振宇深受鼓舞,手脚并用在坡道里爬着,突然发现侧面有个圆洞口,刚好能钻进一个人,而且里面装了一道钢筋焊的铁栅栏!
他抓着铁栅栏大口喘息着,把背包拿下来扔在地上,拽出了液压钳。
这时候,隐约听到某种低沉的声音从铁栅栏深处传来,卢振宇屏住呼吸分辨,好像是管风琴的声音。
魔窟里正在演奏!他一下激动起来,这下没错了,不但地方找对了,而且黄宗盛还在里面!不过……管风琴那么大个儿,他是怎么弄进去的?没听小文说里面有管风琴啊……
这时候头灯闪了两下,彻底熄灭了,周围一下陷入黑暗,卢振宇这时候倒不慌了,他从身上摸出了ZIPPO打火机,打着了放在铁栅栏旁,幽深的隧道里,在远处若隐若现的管风琴伴奏下,卢振宇一根一根的剪钢筋,火苗上方巨大的黑影摇动,气氛诡异至极……
剪断了两根钢筋,卢振宇试了试,勉强能钻过去了,他背着包,举着打火机往里爬,心中祷告说,姐妹们,你们这会儿可千万谁也别冲厕所啊……
两侧有好几根碗口粗的小管道通到这里,管道口沾满屎尿秽物,不用问了,这每根小管道都是通向一间牢房,可是这么细的管道根本钻不过去,卢振宇纳闷,秦琴当初是怎么钻过来的?难道是黄宗盛连管道也改装了?
想到这,他一身冷汗,那样自己可就要困死在这里了。
突然,前方爬到了尽头,卢振宇摸着管道壁,刚要骂娘,抬头一看,头顶上方赫然有一个直径几十厘米的圆洞!
他松了一口气,感谢了一遍佛祖玉帝圣母玛利亚,站起身来,上半身挤进这个垂直的圆洞内,举着打火机一照,确定了这应该是一只陶瓷坐便器的内部,当初秦琴肯定就是搬开这只坐便器逃跑的。
卢振宇仔细听了片刻,没有声音,他心说还等什么,等人冲大便么,掏出撬棍来,叮叮当当几下,敲破马桶,眼前顿时一片刺目的光亮,他两手一撑,钻了出来。
这是一件两三平方的卫生间,四个身穿学生装、脸色苍白的女孩子围在门口,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卢振宇也愣了一下,这四个女孩里就有两个熟人,一个是谢小曼,一个是范月瑶,另两个不认识。
他把食指放在嘴边“嘘”了一下,差点被臭死,赶紧摘下手套,重新“嘘”了一下,压低声音道:“嘘……我是来救你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