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失控的欲望 第五十七章 天知道

陆刚不会坐以待毙,他有自己的信息渠道,昔日的近国投总经理,江东红二代李星寒,现在是新加坡籍商人王冬,凭借令人眼花缭乱的运作方式,交叉持股、离岸公司,掌控着上百亿的资本,肆无忌惮的吞噬民间财富,无往而不利。

距离临时股东大会的召开只有两周时间了,华山之巅,决战江湖,金天鹅花落谁家即将分晓,陆刚没有多余的精力去缅怀旧人,回忆往事,揭开叶小冬失踪之谜,还是要依靠卢振宇自己。

两个年轻人走后,陆刚从抽屉里拿出一个镜框,取出蒙在上层的单人照,露出下面发黄的照片,是叶小冬和他的合影。

“你知道么,你离开的日子里,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你是我的精神偶像,你是我一辈子无法超越的存在。”陆刚擦拭着镜框,声音哽咽,“我没想到,你是被他们害死的,我这个年岁身不由己,已经没办法豁出去和他们拼命了,但我一定让他们付出代价,血的代价。”

……

卢振宇试图从六千万入手,想从淮江证券的存档中查找叶小冬的名下资金被转移的证据,但是时间过去太久,淮江证券后来经历了数次重组,很多重要资料丢失湮灭,无从查起,再说了,这种经济案件是有追诉期的,二十多年前的案子想翻起来重审基本没可能性。

他试着从另一个方向探索,陆刚曾经说过,他和叶小冬被物资市场以诈骗罪名起诉,并被警方拘留,这似乎是一个突破口,但事实证明牵扯到司法口,别说卢振宇只是自媒体身份,就是还拿着记者证也白搭,二十多年前的案子谁还记得,谁愿意去给你翻故纸堆,当年电脑还没普及,案卷浩如烟海的,找起来实在太难了。

但卢振宇硬是托了各路关系,最后把李晗的老爸,现任江东警官学院的院长都给惊动了,才得以批准查阅1995年相关诈骗案卷,可是查了好几天也没查到线索。

卢振宇请教了老警察张湘渝,张队说这个简单,案卷被人抽走了,按照你的说法,这个案子处理的很不正规,公诉案件哪有说撤销就能撤销的,检察院是干什么吃的?很有可能是几个穿警服的害群之马设的局,达到目的之后就把痕迹销毁,让人查不到他们以权谋私的证据。

不得已,卢振宇再次询问了陆刚,对于这段往事陆刚是不愿意回忆的,但是鬼神神差一般,他就愿意向卢振宇这个晚辈倾吐,当年抓捕他和叶小冬的并不是刑警,而是经济警察,确切的说是物资市场的经警,这个特殊的警种成立于1981年,1996年就消失在警察序列中,变成了企业保安。

当年带队抓人的经警队长后来转为经侦警察,没干两年就辞职下海,数年后因为杀人罪被逮捕枪毙,这条线索断了,但可以分析出,经警抓人是有人授意指使,幕后黑手主要是李星寒,蔡红只是搭了便车而已。

卢振宇再次查阅了1995年的电视新闻,光是这一项工作就耗费了大量的时间精力,文讷和胡萌陪着他一起看,堆成山的盒式录影带配上两台电视机,两台文物级别的松下放像机,没日没夜的看,终于查到一丝端倪。

胡萌把揉着惺忪睡眼的小卢老师叫到电视机前,近江电视台的播音员在单调的背景幕前字正腔圆的念着:今日上午,市委书记李星文在金融安全工作会议上做出重要指示,要加强金融安全管理,对于破坏经济秩序的违规违法操作要一查到底,坚决打击。

画面转到会场,李书记铿锵有力的念着稿子,台下一片正襟危坐。

“这是1995年3月3日的近江新闻。”胡萌解释道。

卢振宇思索起来,327国债期货事件爆发的时间是当年的2月23日,时隔十天,李星文才在相关场合表态,这十天时间发生了什么。

可以想象,近国投爆仓巨亏数以亿计,这家近江国资局旗下的企业即将面临破产,而作为总经理的李星寒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身为大哥的李星文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出手,而是运筹帷幄,静观其变,发现高层并未严惩任何人之后才放心的将本该用于近江石化扩大再生产的资金注入了近国投来续命,然后才在金融安全工作会议上说了这番话,所谓的违规违法操作,应该指的就是叶小冬在没有保证金的情况下疯狂下单,攫取“国家资产”,那么为什么李家兄弟要针对叶小冬?两种可能,一是李星寒的巨亏,叶小冬负有责任,这一条比较扯,第二是李家兄弟觊觎这六千万,通过司法手段强取豪夺。

那么问题来了,卢振宇是六月底出生,在三月初的时候,叶小冬是怀胎二十八周的孕妇,是不能采取强制措施的。

但经警还是出动抓人,用了诈骗的罪名将一对年轻人分别关押,威逼利诱,攻其必救,陆刚没能抗住,舍身饲虎,试图用自己的终身幸福换来爱人的自由,但这只是一个计策,用来给叶小冬施压的计策,但叶小冬似乎并没有中招,那么能威胁到她的似乎只有一个人……她肚里的孩子。

卢振宇感觉自己是个计划外产品,当时叶小冬和陆刚的年纪都不大,而且没结婚,正是打拼事业搏击商海的年岁,这时候怀孕生子不是给自己添乱么,难道说……一个很坏的想法出现在他脑海中,也许是叶小冬早就预料到自己将会有刑狱之灾,所以故意进入妊娠期来躲避灾祸。

但是这个孩子毕竟是自己的骨肉,叶小冬在最后的时刻还是给儿子找了一个新家,一个大着肚子的孕妇,即便是在1995年也不可能关在看守所,所以当时叶小冬应该是监视居住状态,她才能从容的写日记,录音,把孩子送出去妥善安置,想知道这一段历史,就不得不去请教养父养母了。

……

这是一个尴尬的过程,卢振宇实在没有勇气单独面对,他让文讷和自己同行,回到江北的家里,放下拎着的大包小包,卢建斌和刘红梅得知准儿媳要上门,都换上喝茶的衣服,满面笑容,家里也明显收拾过了。

“爸,妈,有件事我想和你们谈谈。”卢振宇说完就低下了头,他实在没法开口。

老妈笑道:“是要结婚了吧,放心,我们没有任何意见,你们年轻人自己做主就好。”

老爸也喜笑颜开道:“别说我们撂挑子啊,你俩都是新时代的弄潮儿,做事不拘小节,我和你妈也把不清脉,所以就不瞎指挥了,你们愿意怎么操办就怎么操办,不过在江北酒宴总要办一场的,这些年爸妈在外面的人情红包也该收一下了,哈哈。”

卢振宇很艰难的说道:“其实……不是这个事……要不小文你来说。”

二老意识到哪里不对劲,难道说两人要分手,可是分手也用不着提着礼物登门来说吧。

“是这样的。”文讷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说道,“其实卢振宇已经知道真相了,他……他是领养的孩子……”

二老对视一眼,笑容渐渐隐去,卢建斌叹了一口气说:“你姐姐那个事儿出来之后,我们就知道你会多想,本来呢,我和你妈也没想瞒你,是打算等你结婚以后慢慢告诉你的,现在既然你知道了,我们也就敞开说了,其实你的亲生父母是谁,我们真的不知道。”

卢建斌说完,回卧室拿了大衣柜上面的藤条箱,取了那张泛黄的纸出来,只有一行字:一九九五年六月二十九日,四斤六两男。

“那年我带你妈去近江复查,卢琴丢了之后,我们本来打算再生一个的,可是你妈卵巢有病变不得不切除,没法生二胎了,本来灰心丧气,可是回到旅馆,却发现床上放着一个襁褓,还有这张纸,我们正盼孩子心切,就没声张,悄没声息的把孩子抱回来了,上户口,取名字……”

老爸说着,泪水就下来了,虽然是抱来的孩子,但两口子视若己出,从牙牙学语到长大成人,一把屎一把尿,少年宫、辅导班、给老师送礼,带孩子看病,往事一幕幕浮上心头,刘红梅也忍不住哭了。

“爸,妈……”卢振宇和父母抱成一团,文讷扭过脸去,发觉今天纸巾带的不够。

情绪倾泻的差不多了,继续回到正题,卢振宇认为已经找到亲生父母的消息不该隐瞒,所以和盘托出,二老大为震惊,原来自家儿子居然是金天鹅董事长的私生子,这可如何是好,这儿子怕是留不住了。

“你认亲了么?”卢建斌小心翼翼的问道。

“没有,他只是我生理学上的父亲,仅此而已。”卢振宇回答,“我没有必要认他,我今天的目的,也仅仅是为了查清真相。”

说着,他拿出了叶小冬的照片:“这个人,你们仔细想想,见过没有。”

刘红梅接过照片,戴上眼镜仔细看了半天,点头道:“见过,在医院见过,还聊过,我记得这个人,长得好看,怀孕了也不怎么显怀,那是在近江妇幼,我看妇科,她看产科,一起坐那儿挂号排队的。”

“谁陪她去医院的?”

“没注意……”

“这是什么时间?”

“四月份吧,记不太清楚了。”

卢振宇心说当然看不到,当时叶小冬处于监视居住状态,肯定有便衣在附近晃悠着,叶小冬在妇产科里认识了刘红梅,知道这家人丢了孩子,现在不能生育,又过了两个月,叶小冬的儿子出世,偶然的机会她又看到了刘红梅,于是想尽办法,突破重重监视,将初生的婴儿放到了他们的旅馆房间里。

当然,这一切都是推理,听起来似乎轻而易举,但这里面有多少艰难险阻,多少撕心裂肺,多少痛苦抉择,生死不舍,恐怕只有老天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