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小姐。博览会明天才开幕,您现在不能进去。”身穿笔挺制服的警卫把烫金请柬递还给我。
“是唐教授让我今天中午前过来的。”我把请柬塞到提包里,“你可以打个电话确认一下。我姓黎——黎希颖。”
“稍等。”小伙子转身钻到岗亭里,不一会儿面带微笑地走了出来,“对不起,黎小姐,唐教授正在主展厅等您。”他为我拉开了雕刻着苍龙图案的崭新大门。
国际珠宝汇展交易中心是在原来珠宝玉石研究所的基础上建成的,两周前才刚刚竣工。站在气派的大厅里,我隐约还能闻到一股装修建材的淡淡味道。沿着装有雕花铜扶手的楼梯一路向上就是主展厅了,大厅分上下两层,用精美的环形楼梯相连接。罩着钢化玻璃罩的展台,大部分都已经摆上了流光溢彩的珠宝。满头华发的唐世新教授正靠在窗边,和他的博士生兼秘书雷凡对着一张图纸讨论着什么,抬头看见我,顿时春风满面:“小颖!过来看看我设计的展厅如何?”他拉着我的手转了一圈,“楼上展出的是珍珠,水晶和翡翠玉雕,楼下这边是蓝宝石,这边是红宝石,中间是钻石展区,大厅正中这个站台就是留给天使之泪的。”
“我还以为您改变主意了。”我拍一拍厚实的玻璃罩,“唐伯伯,我真的不认为把天使之泪拿出来展览是个好主意。”
“我知道你担心钻石的安全。”唐伯伯叹了口气,“我也不想冒险。不过你知道,汇展中心多亏Sloan先生的投资才能建成。他是你父亲生前的老朋友,对我们唯一的要求就是在庆祝建成的国际博览会上展示天使之泪。而且全球30多位鉴定、设计大师能答应出席也是因为我们要展出这块钻石。我……”
“我明白,您有您的难处。”我无奈地笑了笑,“那您叫我今天过来是为什么呢?”
“让你见两个人,他们应该快到了。”
“唐老师!”唐伯伯新招的硕士生高辉一路小跑闯了进来,手里捏着个文件夹“佳理公司的设备到了,要您签字。”
“好的。”唐伯伯戴上老花镜,仔细翻阅着文件,“其他人都到了没有?”
“哦,乔明磊和范旭东在实验室看着他们卸货和组装呢,凌师兄……还没到。”
“还没到?都几点了?”唐伯伯露出不快的表情,“这个凌志远,一定又睡过头了!”
“我来啦!我来啦!”胖胖的凌志远呼哧呼哧地跑进来,“对不起……对不起……唐老师,我昨天特意上了两个闹钟,可是睡得太死都没听见。我……我下次……”
“你跟我说过多少次下不为例了?”唐伯伯摇摇头,“算了,你赶快下去帮师弟们装仪器吧。”
“好,好!”凌志远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和高辉一起向门口走去,突然又跑了回来,“差点忘了,唐老师,曲队长和秦警官来了,我让他们去楼上的会议室等了。”
“我正等他们呢!”唐伯伯把图纸交给雷凡,挽起我的手,“走吧,我刚才说要介绍你认识的人到了。”
汇展中心的五楼以上是办公区和还没有投入使用的各类鉴定实验室,我们穿过铺着柔软地毯的楼道,推开两扇磨花玻璃门进入宽敞的大会议室。一个穿着警服、皮肤黝黑的中年人坐在对着门的软椅上翻看着一叠材料,应该就是他们说的曲队长了。令我吃惊的是,坐在他身边,穿着米色短袖衬衫的人居然是久违了的秦思伟。几个月不见,他好像胖了一点,不过那双眼睛还是一如既往的机警、锐利。显然他也没有想到会见到我,脸上闪过一丝惊异,随即又露出了难以琢磨的笑意。
“我来介绍一下。”唐伯伯礼节性地为我们引见,“这是分局刑警队的曲队长和秦警长,他们受市长委派,负责这次博览会的安全工作。两位,这就是黎英民教授的独生女希颖,我们这次博览会的特别嘉宾。”
“黎教授的女儿?”曲队长用一种不太信任的目光上下打量着我,“不是说那女孩5年前就失踪了吗?”
“误会,误会。”唐伯伯笑着摆摆手,“小颖这几年独自生活在国外,只是和我们失去了联系而已。”
“原来如此。”曲队长点点头,“唐老,天使之泪已经出库上车,过一会儿就要到了,我们要再检查一下安全措施。”
“好的。我来带路。”唐伯伯带着我们三个人在楼上楼下转了一圈,颇为得意地给我们介绍全新的红外探测仪、震动传感器,“这些设备都是进口的,就算一只老鼠爬过也会被探测到。这里就是监视室,可以通过摄像机观察情况,保安系统的报警装置也连到这里。请进。”
我刚要进去,却被走在后面的秦思伟拉住了。“能不能和你单独谈谈?”他伏在我耳边低声说。
“什么事?”
“那钻石,天使之泪,是你父亲的作品对吗?我只是不太明白,一颗只有70克拉的钻石为什么会让那么多人垂涎呢?”
“因为那石头是天然的水滴形状。我父亲用了3年的时间雕琢和装饰它,就是为了在最大限度上保留它最原始的美。在这件作品完成后不到2个月,我父亲就去世了,天使之泪从此也就一直被锁在保险箱里。也许越是神秘的东西就越让人感兴趣吧。”
“原来如此!”他轻轻吹了声口哨,“难怪那么值钱!一定很担心吧?”
“你说呢?”我从提包里摸出香烟,却瞥见“NO SMOKING”的大标志,郁闷地把它又塞进包里,“我有种不好的预感,真的,非常不好。”
“不相信我?”
“不是,只是……”
当啷!重物与大理石地面清脆的撞击声打断了我们的谈话,唐伯伯和曲队长也从监视室里探出脑袋:“怎么了?”
“对……对不起哦!”一个穿着蓝色清洁工制服敦实的年轻人手忙脚乱地把一堆散落在地的清洁用具拾掇起来。他看我们都在盯着他,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
“是阿威啊!吓了我一跳!”唐伯伯也笑了起来,“今天不应该你当班啊?”
“哦,老李着急回家夏收,我替他几天。”那个被叫做阿威的年轻人抱起工具,急匆匆地跑开,在楼梯口险些和雷凡、凌志远撞上。
“唐老师,押送天使之泪的车到四环路口了。”雷凡喘着粗气说,“高辉他们已经到门口等了。”
一辆车窗上焊着钢条的军绿色依维客停在了院子中央,四个背着微冲的武警打开后门跳下,机警地扫视着周围。随后,两个同样荷枪实弹的武警战士抬着一个小保险箱走了下来。唐伯伯和曲队长赶忙迎了上去。在一种近乎压抑的气氛中,保险箱被抬到了主展厅,唐伯伯把一串精致的钥匙递到我手里:“还是你来打开它吧。密码就是你的生日——你父亲5年前完成天使之泪时把它放进这个保险箱,从那以后还没有人再打开过呢。”
我接过钥匙,插进锁孔,轻轻转动密码盘,用力一扭手柄,保险箱沉重的柜门徐徐打开了,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发出惊叹:在黑色的天鹅绒的衬托下,镶嵌在双翼造型的铂金链排上的水滴状钻石闪烁着灼热的光芒,和链条上密如繁星的碎钻相互呼应,大厅雪白的大理石墙壁上映出一道绚丽的环状彩虹。刹那之间,所有摆在这里的珍珠翡翠都显得黯然失色。
夜幕悄悄弥漫开来,黑暗吞噬了世界。我和平日一样依在沙发上盯着电视里无聊的闹剧,不知不觉地就睡着了,直到近乎疯狂的门铃声把我叫醒,看一眼挂钟,凌晨1点。
“谁啊?”我蘑菇到门口,通过猫眼看见秦思伟和曲队长一脸旧社会地站在门口,不祥的感觉呼地窜上心头。
“对不起。”曲队长坐在那里沉默了很久终于开口了,“我们一定尽全力把钻石追回来。”
“我知道你们会的。”我把磨好的咖啡豆放进咖啡机,倒进纯水,“究竟是怎么回事?花那么多钱买的保安设备居然一点用都没有?”
“是我大意了。”秦思伟叹了口气,“今晚我值班。从监视器看一切正常。到了晚上11点,突然听见玻璃碎裂的声音。等我们赶到,盗贼已经带着钻石跳窗跑掉了。我们检查后才发现,盗贼潜入了地下一层的供电室,切断了保安设备的电源。最可恶的是他在摄影机的线路上动了手脚,让录像带倒转了一段,所以我们看到的图像根本就是原来的录像。”
“聪明!”我只能苦笑,“不过不管怎么说,他能顺利潜入配电室,一定是内贼。”
“能拿到钥匙,熟悉展厅环境,身手敏捷——我们已经把嫌疑人集中到5个人身上了。”曲队长愤愤地说,“两个博士三个硕士,这年头越有文化的人就越让人头疼!”
“老大,应该是6个。”秦思伟提醒他,“我觉得那个年轻的清洁工也很可疑,他负责打扫,一定有机会拿到配电室的钥匙,又有足够的时间研究周围的环境。”
“先把他们叫来问问再说!”不知是不是咖啡的作用,曲队长明显有了精神,“我们先回去了。有什么情况会及时通知你的。”
“你们通知唐伯伯了吗?”我起身送他们下楼。
“我倒宁愿没有告诉他——老先生听到消息当时就晕倒了,好在没有大事,医院说要留院观察几天。”秦思伟愁眉苦脸地说,“你有时间去探望一下吧,也替我捎束花。”
送走了警察,我也没有睡意了,躺在床上折腾到天光大亮才迷迷糊糊进入梦乡。可能因为最近太累了,如果不是讨厌的电话铃,我真可能一直睡到天黑。
“小姐,都下午1点了,你还没起?”秦思伟的声音里带着熬夜后特有的干涩,“我15分钟后到你家——想给你个机会请我吃午饭啊!”
“没正经!”我撂下电话,爬起来穿好衣服,从冰箱里翻出意大利面和肉馅。自从认识了这个胡搅蛮缠的家伙,我算是明白了什么叫“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了。
“好吃,好吃!”半个小时后,秦思伟已经坐在我的餐厅里,嘴里塞满了肉酱面,“不瞒你说,我12个小时水米没沾牙!都快饿疯了。”
“我看也是!”我白了他一眼,“看样子你们有线索了?”
“老大认为基本可以结案了。”他抓过餐巾擦掉嘴角的肉酱,“我们在后院发现了一对很清晰的脚印,42号。关键是那鞋很特别,是NIKE的……哎,具体型号我记不得了,反正是国内还没上市。据说凌志远在国外的老爹给他买过一双。那小子一口咬定一个星期前鞋就不见了,可是却被我们从他家楼下的垃圾箱里给翻出来了!现场还有5颗烟头,和凌志远抽的烟是一个牌子的——极品云烟哦,只有他这样的少爷才能一天3包!已经送去做DNA鉴定了。”
“你说……老大认为可以结案。也就是说你还有疑问?”
“怎么说呢?过于顺利了,我觉得……不太真实。而且我们拘留了凌志远后搜查了他家,连钻石的毛都没见到!”
“既然你们传唤了所有人,他们都有不在场证明吗?”
“巧的很,所有人都说自己在家里睡大觉。你看一下这个。”他递给我一个档案袋,“现场的照片。不过,这是我偷着拿出来的,可不能让老大知道啊!”
“我大脑又没进水。”我大致翻了一下,“这没什么用。你吃好了没有?带我去现场!”
虽然已经进入9月,又经过了两场雨,中午的太阳还是很毒辣。汇展中心的后院一棵树都没有,暴露在阳光下的泥土地反射着白光,刺痛了我的眼睛。
“脚印和烟头就是在这里发现的。”秦思伟把我领到南侧门附近的墙角,“现在还能看得很清楚——来回两行,中间这个正好踩在泥坑边上。”
我蹲下来看了看脚印,又四处转了转:“我想你是对的,这是故意布置的,有人想嫁祸给凌志远。”
“何以见得?”
“我们先从烟头说起吧。”我把现场照片抽出来,“从这些烟头前端的形状看,很明显是被拧灭的,如果凌志远当时在这里抽烟,他会在哪里拧灭烟头?只有这面墙。昨天到现在都没下雨,墙上却找不到一点烟灰,这就不正常。还有,他抽了5颗烟,也就是在这里待了2个小时左右,可是这四周只有来回两行脚印,换句话说,这2个小时里他站在这里一动不动,这也不合常理。最后,这里晚上没有灯光,却正对着一楼南侧卫生间的窗户。如果有人站在这里抽烟,一闪一闪的火光不引起注意似乎不太可能。”我抬起头看看长满青苔的围墙“肯定盗贼是从这里进出的?”
“嗯,青苔上有新踩上的痕迹。可惜太模糊了,没有价值。不过要嫁祸凌志远的人应该和他有某种纠葛对吧?”
“可惜现在的证据都似是而非,所以我们还不能确定凌志远是清白的。”
“我带着凌志远家的钥匙,想不想去看看?”秦思伟拍拍衬衫口袋,“运气好的话能找到其他的证据也说不定。”
凌志远家所在的光华家园紧邻南三环,绿树成荫鸟语花香,是近两年开发的富人社区。不过他独占的那套两室一厅和其他单身汉的窝没有任何区别,到处是脏兮兮的衬衫、袜子和啤酒罐。
“我可要声明,这不是我们搜查时弄乱的。”秦思伟踢开散落在地上的一叠报纸,“挺好的房子给折腾成这样!”
“我们又不是来看房子的。”我溜达了一圈,推门走进乱糟糟的书房,看见堆放着各种资料、草稿纸和光盘的电脑桌上摆着两个茶杯,每只茶杯里都有残留的小半杯柠檬茶,“我记得凌志远说昨天晚上他师弟范旭东来过对吧?”
“嗯,范旭东也证实他昨天晚上8点多过来向凌志远借光盘,聊了一会儿,大概9点左右离开的。”
“然后呢?”
“然后……范旭东说他回家看了会儿书就睡觉了。凌志远说他白天调设备太累了,上了会儿网,不到10点也睡了。”
“有意思。我认识的凌志远是个典型的夜猫子。他喜欢到酒吧泡通宵,或者到网吧去跟人家联机打一夜的游戏,天亮后回家倒头睡到中午,就因为这个,唐伯伯骂过他不知多少次了。你觉得这样一个人突然10点前就上床正常吗?”
“是不正常,所以我们认为他说谎。”
“也许他没说谎呢?”我把那两个茶杯摆到秦思伟面前,“如果你精心设计了现场要陷害某人,可是却有几十个人证明他没有作案时间,那岂不是很糗?你会怎么做呢?”
“给他点安眠药,让他老老实实在家睡大觉!”他猛地一拍自己的额头,“我怎么连这么简单的问题都忽略了!”
“这只是我的推断,是不是正确还要看化验的结果。”
“但是总算是有点眉目了。”他狡猾地一笑,“知道吗?虽然有时候你让人恨得咬牙切齿,有时候却也让人爱得不得了呢。”
“哼哼,谢了!我可要回家休息了,bye-bye!”
泡个长长的热水澡,吃一盘香喷喷的咖喱饭,心满意足的我斜靠在床头一边听音乐一边看新买来的小说,不知不觉就熬到了午夜。我收拾好书桌,刚爬到床上,万恶的电话就叫了起来。
“睡了吗?”又是秦思伟那个阴魂不散的家伙。
“没有!又怎么了?”
“电话里不好说。穿好衣服到楼下等我!”他还不等我答应就挂断了,看起来好像真的出了什么大事。5分钟后,我已经在他的车里了。
“什么事那么着急啊?大半夜的!”我不满地咕哝着。
“范旭东被杀了!”
“啊!”我大吃一惊,“什么时候?”
“别提了!傍晚的时候我把从凌志远家找到的那两个茶杯拿回去化验,结果发现其中一个杯子的残留液体中有高浓度的盐酸巴比妥。我们马上出发去抓范旭东,半路上却接到电话,说雷凡和乔明磊发现范旭东死在他自己家里。”
“啊?是雷凡和乔明磊发现的尸体?”
“嗯,根据他们的口供,今天上午,雷凡、乔明磊和范旭东约好一起去北京图书馆查资料然后去医院看唐老。他们上午9点进馆。过了半个小时左右,范旭东突然说有点头疼,就回家去了,雷凡和乔明磊则一直待到下午4点半才离开——图书管理员和警卫都证实了这一点,他们离开时还给范旭东家打了电话,没有人接,就以为他直接去医院了。大约5点半左右,两个人赶到医院,待了两个多钟头,却一直没有看到范旭东。他们觉得有点不对劲,离开医院后就直接到了范旭东家,当时是8点左右。雷凡他们按了半天门铃都没有人回答,一推,发现门并没有锁,进屋一看,范旭东的尸体都凉了!屋子里也有明显被翻动过的迹象。”
“死因是什么?”
“太阳穴受到重击,后脑还有三处钝器伤,头骨破裂。凶器是范旭东家的水晶烟灰缸。”
“这样看来……是凶手潜入范旭东家里想找什么东西,被撞上了,两个人又刚好认识,所以才非要置他于死地不可。”
“我们也是这么认为。而且那凶手要找的很可能就是天使之泪。”
“应该是吧,那具体的死亡时间呢?”
“法医初步断定是上午9点到11点之间。不过一个邻居老太太说她10点左右买菜回来,曾经听到一声惨叫,当时以为是电视里播的侦探剧就没在意。”
“10点左右?那除了被你们关起来的凌志远和没有作案时间的雷凡、乔明磊,目前有嫌疑的就只有高辉和……那个清洁工叫什么来着?”
“他叫杜威。不过现在棘手的问题是,这两个人都失踪了。”
“什么?”
“起码到目前为止没有一点消息。我们到了。”秦思伟把车拐进芍药居小区,停靠在路边,指着3号楼2层一扇窗户说,“那就是范旭东租的房子,在凶手的问题上我和老大的意见相左,谁也说服不了谁。所以想让你这个第三者来看看,能不能找出点我们忽略了的线索。”
我跟着他来到楼上,戴上手套,小心地揭开门上的封条。这套一居室并不是很大,淡蓝色碎花地毯正中有一滩红褐色的干涸血迹,在夜晚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目。在血迹附近可以看到几个清晰的血脚印,我蹲下比划了一下:“43号的鞋子。不过他穿了鞋套,看不出任何特征。”
“高辉和杜威都穿43号的鞋子。”秦思伟哼了一声,“他当时一定浑身是血,就那么走出大门怎么可能不被发现?”
“没看到衣柜旁边的痕迹吗?凶手从里面拿了件干净的衣服。至于手上和脸上的血,去卫生间洗洗就是了。”我起身转了一圈,发现靠近书架的墙角边倒着一个红木高脚凳,“你过来一下!”
“干什么?”秦思伟一脸迷惑地走过来。
“来,站好,把手举高!能够到书架最上面一层吗?”
“当然了,怎么了?”
“OK了!凶手是杜威。”
“不会吧?这么快就下结论!”
“你仔细看看嘛!这个书架的下面三层的书都被翻到地板上了,唯独最上面一层没有动过。为什么?”
“可能还没来得及翻,范旭东就回来了。”
“只说对了一半。”我把红木椅子搬过来给他看,“你看,这椅子一侧的颜色明显比另一侧深,说明它是一直被放在窗户附近的,一侧的油漆因为长期的日晒而褪色了。可是今天它却倒在书架旁的墙角,为什么?”
“有人把它搬过来了呗!”
“这就是关键问题,谁搬的椅子?我们刚才做了实验,1米82的你正好可以轻易够到书架最上一层,所以1米83的范旭东和1米85的高辉自然都可以,而身高刚到1米70的杜威却不得不借助这个凳子。”
“可是凳子上没有脚印啊?”
“我不是说过你刚才的推论说对了一半吗?杜威因为够不到书架最上层,就跑到窗边搬来了这把椅子,正在这个时候范旭东回来了。情急之下杜威用椅子打昏了范旭东,又怕他认识自己会惹来麻烦,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抄起烟灰缸打死了他。之后他就匆匆洗掉身上的血迹离开了现场。不信你来看。”我把椅子翻转过来,顺手从桌子上拿了个放大镜(搞珠宝鉴定的人都有很多这种东西,范旭东自然也不例外),“这条椅子腿上有少量血迹,只不过因为和红木的颜色太相近了所以被忽视了。我相信法医的验尸报告一定会指出死者太阳穴的伤口有油漆印记。”
“乖乖!”秦思伟凑近观察了好一会儿,“看起来好像真是血迹,这么说……有两件凶器?”
“Yesh!”
“三个问题。第一,杜威是怎么知道钻石在范旭东这里的?第二,如果高辉不是凶手,他突然失踪是怎么回事?第三,天使之泪现在到底在哪里?”
“第一个问题可能的答案有两个:杜威是范旭东的同伙或者他昨天晚上也曾经潜入汇展中心企图行窃却被范旭东抢了先——这个恐怕只能去问他自己了。高辉的失踪我无法解释,起码就目前的证据我不能做出合理的解释。至于钻石的下落,从这里的情况看,杜威在范旭东回来前并没有找到钻石,杀人之后又急于离开现场连门都没有锁,所以天使之泪不在他手里。其实这也不难想象,如果你是范旭东,会把钻石藏在自己的卧室里吗?万一警察来个大搜查不就露馅了?”
“这下可惨了!如果钻石是被范旭东藏起来了,那可就死无对证咯!”
“人死了,证据不会就这么消失的。”我拍拍他的肩膀,“别灰心,我们再找找看。”
一阵晚风吹乱了我的头发,我这才注意到房间的一扇窗户开着半米宽的一条缝。
“这窗户是谁开的?”我走过去拉了一下,玻璃窗和纱窗的滑轮都没有坏,应该是被人故意弄成这样的。
“哦,我们来的时候就是这样,可能是范旭东自己开的吧。”
“不对吧,这里是二楼,就算他不怕进蚊子也要防贼啊。”我借着灯光扫了一下不锈钢的窗框和外面的水泥窗台,“你们怎么没有检查这里呢?好像……有很浅的擦痕!”
“啊?”秦思伟很吃惊地抬起头,“不可能,凶手的足迹显示他明明是从门出去的,而且案发时间是大白天,这窗户正对着小区的花园,有人跳出去的话一定会被晒太阳的老人孩子看见的。所以我们认为没必要在这窗户上花时间了。”
“凶手是从门出去的,但我肯定有一个人跳过窗户,楼底下种的小冬青都被压倒了好几棵哩!白天是不可能,但天黑以后呢?”
“喂,喂,喂,你把我搞糊涂了!”
“一点也不糊涂!”我踱到房间的正中央,“从凶手离开到尸体被发现之间有12个小时对吧?我们假设这期间——应该是天黑以后,另一个人来到这里找范旭东,发现了尸体。当时他肯定给吓坏了,本能的反应就是想赶快离开。可偏偏在这个时候门铃响了——雷凡和乔明磊也来找范旭东,这个客人怕被别人看到自己在现场会说不清楚,选择了跳窗逃跑。”
“有道理,不过这个不速之客又是谁?他来干什么?”
“都说不要急了嘛。”我把放大镜放回原位,“这里没什么有用的东西了,我们下楼看看。”
芍药居是绿化示范小区,围着居民楼四周的是大片的草坪,草坪周围是象征性的冬青围墙,插着禁止践踏的牌子。3号楼下正对着范旭东家窗户的一小片草坪乱糟糟的,显然被人踩过。
“我们找什么?”秦思伟问我。
“不知道,不过总会有点什么的。”我趴下来在草丛里摸索。他也学着我的样子跪在草地上扒拉着:“你该不会希望神秘先生的身份证什么的会掉到这里吧?”
“呵呵,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我的手指触摸到一个小玻璃片似的东西,“你看这是什么?”
“隐形眼镜?镜片已经变硬了。”
“有可能是高辉,他前两天刚配了隐形眼镜。”我扯下胶皮手套,“这下可以回答你的第二个问题了。”
“可是就算他到过现场也没必要逃跑啊?只要一验尸就可以排除他的嫌疑了,他这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也许……高辉想躲避的不是你们警察,而是那个凶手呢?”
“你什么意思?”秦思伟迷茫地看着我。
“我在想高辉会不会是范旭东的同伙。他今天来找范旭东商量销赃和分赃的事,结果却发现人已经死了。以他的智商应该能够想到凶手是冲着钻石来的,这样的话他自己的处境也很危险,所以才会躲起来。”我耸耸肩,“只是一种比较合理的假设。不过如果不幸言中,高辉可能知道钻石的下落。”
“我记得一个智者说过‘你什么都可以不信,却不能不信女人的直觉’。”他意味深长地笑起来,“高辉家离这里不远,我们去找找?”
“Why not!”
还不到凌晨3点,四环主路上空荡荡的,完全没有白天车水马龙的影子。
“你看起来很累啊?”秦思伟关上车内的音响,“要不然……我先送你回家。”
“我是心里觉得累。”我揉揉有点干涩的眼睛,“一块石头而已,值得为了它送命吗?”
“你也会有这种想法?”他古怪地看了我一眼,“那……为了钱去杀人值得吗?”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把脸扭向窗外,“你应该理解,在这个世界上,你不去杀人别人也会来杀你的。弱肉强食罢了。”
“有趣的逻辑。只是……我越来越不清楚,是应该恨你、爱你、还是怕你。”
“只要你不抓我。”我笑了,“这算不算官匪一家啊?”
“我看应该是了吧。”他也禁不住嘿嘿地笑了起来。
高辉居住的安惠西里距离芍药居只有不到8公里,6座塔楼在夜色中给人一种蛮阴森的感觉。
“4号楼1107。”秦思伟锁好车子,“几个小时前我刚来过。电梯坏了,我们只能走楼梯上11楼了。”
这个小区显然有很多年的历史了,不仅电梯坏了,楼道里的灯很多也是黑的,楼梯扶手上的油漆已经脱落了,露出了褐色的铸铁。我们徒步爬上11楼,穿过漆黑的楼道,来到1107号门前。秦思伟突然拉了我一把,示意我不要出声。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到门上的封条被撕开了,从底下的门缝里依稀透出一点昏黄的灯光。
他摆摆手要我退后,侧身将耳朵贴在门上听了几秒钟,慢慢地从怀里抽出手枪,然后猛地抬脚踢开了房门:“不许动!警察!”我也跟着他闪了进去,在幽暗的灯光下,看到身穿黑衣的杜威手里捧着个景泰蓝花瓶站在窗户旁边。他愣了一下,把手里的花瓶朝秦思伟丢了过来。秦思伟条件反射地向边上一闪,杜威趁这个机会一猫腰从我们之间的空隙窜出了房门,向楼梯跑去。我伸手扣住他的肩头,却被他挣脱了。
“站住!”秦思伟追了出来,情急之下抬手扣动了扳机。随着一声清脆的枪响,杜威身体一颤,直挺挺地摔下了楼梯。
曲队长很快就带人赶了过来,对高辉家小小的套房开始了地毯式的搜查。被惊扰的和好事的邻居挤满了楼道,其中一些人还踊跃地希望提供“情况”,可惜都是一些鸡零狗碎没有用的情况。
“刚才技术人员在范旭东家铝合金窗框上采到了清晰的食指和中指指纹,证实是高辉的。”曲队长告诉我,“楼底下小商亭的老板认识高辉,据他说今天下午6点半左右看见高辉出去了就一直没回来。通缉令已经发出去了,为了以防万一,我们还通知了国际刑警组织。”
“不用麻烦国际刑警了。只要你们把通缉令发到全市的眼镜店和银行就够了。”
“眼镜店和银行?”
“您忘了?高辉是400度近视,离开眼镜的日子一定很辛苦。而且一个人平时不会带太多现金在身上的,过不了两天他就要找地方取钱的。”
“嗯……这倒是个好主意。”
“老大。”秦思伟凑过来,“医院来电话,杜威已经脱离危险了。”
“好啊。”曲队长如释重负,“等把这里的事处理完我们就去医院。”
“队长,里外都搜过了。”一个瘦高的警察从里面探出头,“不过没有钻石。”
“再仔细找找,不要放过任何角落。”
“都找遍了,你看,连洗衣机里的东西我都给翻出来了。”瘦高个手里抱着一堆揉皱的T恤、衬衫和长裤,正要扔到一边,被秦思伟拦住了。
“等一下。”他拽过一件紫灰色衬衫,捏了捏,又递给我,“你摸一下,这衬衫两只袖子肘部上面有一大片还是潮的。难怪我刚才看着好像这里颜色深一些。”
“嗯,是浸过水的。”我把衬衫拿到灯下,“不仅是袖子,前襟也有溅上的水迹。好像……好像他卷起袖子,把整个胳膊都伸到水里了似的。”
我走到里屋的书桌边,把衬衫平铺在桌面上,拧亮台灯,用放大镜把浸湿的部位里外慢慢扫了一圈。视野中出现了一片小指甲盖大小的绿色薄膜似的东西,我用镊子把它轻轻揭了下来。
“这是什么?”曲队长问,“有点像植物的叶子。”
“这是皇冠草叶子的碎片。”我换了个更高倍数的镜子,“皇冠草是原产南美的水生沉叶植物,一般都做大型的热带水族箱的布景用。”
“沉叶植物?水族箱?”秦思伟接过我手里的放大镜端详了一会儿,“高辉那小子该不会把钻石塞到某个水族箱的布景里了吧?”
“怎么不可能?”曲队长也凑热闹似的过来瞟了一眼,“马上去查高辉的社会关系,看看他这两天和什么人接触过,这些人的家里有没有水族箱!”
一转眼又过去了两天,我撕下一页日历,郁闷地发现年假只剩下3天了。阳光明媚的午后,我坐在观景阳台的竹椅子上喝茶,发现一辆很眼熟的警车停在了楼下。一看见秦思伟脸上的笑容,我就知道有好消息了。
“真是老天有眼,总算把它找到了。”他接过我端来的冰茶,迫不及待地喝了一大口,“还真让你说中了。高辉一个远房表姐王琳在城南的观赏鱼市场经营一个小店。高辉也经常过去帮忙。在她橱窗摆放的那个样板水族箱的假山和水草下面找到了一个塑料袋,里面是一个绒布袋子,打开一看,就是我们要找的钻石。根据王琳的交代,高辉失踪那天上午去帮她打扫过橱窗,不过她并不知道他趁机把偷来的钻石藏在水族箱里了。”
“人呢?还没抓住?”
“已经有线索了。东城一家眼镜店的老板报告说前天一个酷似高辉的人去配过眼镜,应该是今天下午取货,曲队长带人去蹲守了。他跑不了。”
“钻石现在在哪里?”
“在这里。”他从随身携带的皮包里拎出一个黑色的绒布袋子,“我要把它送到唐教授那里去做鉴定。不过思前想后还是觉得应该先让你看一眼。”
“谢谢。”我解开袋子上的线绳,几天来的担心和焦虑在钻石灿烂光芒的照耀下,顿时烟消云散。
“我和唐老约好了下午3点过去,时间快到了。”秦思伟看了一眼客厅里的挂钟,把袋子重新系好,“你要是没什么事的话就一起去吧。”
我们赶到实验室的时候,唐伯伯和雷凡、凌志远已经把仪器准备好了。“嗯,这应该就是我们丢掉的钻石。”唐伯伯戴上高倍数目镜看了十来分钟,“为了保险起见,我们再用钻石灯照一下。如果红灯亮了就没有问题了。”
雷凡戴上手套,把钻石放在钻石灯下,调好功率后按下电源键。钻石灯上的一排指示灯闪着红光,所有人都长长松了口气。他正要把天使之泪重新锁进保险箱,被我给拦住了。
“稍等。据我所知,最近国外有人用合成碳化硅加工的假钻石可以安全通过钻石灯和钻石笔的鉴定。所以为了万无一失,还是应该做一下光谱分析。”
一个小时后,结果出来了,是合成碳化硅。原本打算弹冠相庆的人们顿时都像霜打的茄子似的没了精神。如果不是曲队长打来电话说高辉已经抓到了,恐怕这一天又要以失落告终了。
回家的路上,我特意去超市买了鲜活的海味和蔬菜,炖了一锅香喷喷的西班牙海鲜饭,想给自己打打气。只可惜实在没有胃口,美味都剩在了盘子里。又失眠了一夜,要不是警察来访,我实在不想从床上爬起来。
“希颖,你认识Eric Sloan吗?”曲队长的眼睛红得跟个兔子似的,看来也是一夜没睡。
“Sloan?他是美国的珠宝收藏家。我听我爸提过,不过没有见过本人,怎么了?”
“根据高辉的供词,是Sloan指使他和范旭东去盗取钻石的。陷害凌志远是因为那小子平时总仗着家里有钱对同门颐使气指得让人讨厌。”秦思伟翻开笔记本,“Sloan答应付给他们每人20万美元并提供出国工作的机会。不过这只是一面之词,我们也无法证实,只能按常规请求国际刑警协助调查。”
“那高辉交代假钻石的事了吗?”
“他说当天他负责接应和破坏保安设备,是范旭东去拿的钻石,逃出来以后又交给他藏匿的。现在范旭东一死,又是死无对证。不过我们感觉高辉并没有说谎,也没有必要说谎。”
“那个杜威怎么样了?是他杀了范旭东吗?”
“嗯,和你的推理完全一样。他的真名叫杜鹏,是个流窜作案的职业盗贼——可惜技术也不怎么样。根据杜鹏的交代,下班后他就潜伏在工具室里,想等到半夜行动,可是却发现范旭东他们也潜了进来。他不想趟浑水,就早早撤出来了。第二天早上,他本想趁范旭东出门的时间去找钻石,没想到那小子那么快就回来了,情急之下就把他给杀了。”
“不过不管怎么说,是范旭东从展厅中拿走了钻石,并交给了高辉。如果有人中途用赝品掉包的话也只能是他们。”
“这个么……其实有个问题我一直想不明白。”秦思伟双手抱在胸前,“希颖,你是个宝石专家,如果让你仿制天使之泪的话,需要多少时间?”
“这个么……从工艺的复杂程度看,最少一个星期,可能更长一些。”
“那就奇怪了。你和唐老都说过,天使之泪从来没有公开展示过。也就是说,案发的那天中午范旭东和高辉以及我们所有人才第一次见到钻石的真面目。在不到24个小时里,他们有多大本事能做出这个几乎一模一样的赝品?”
“他们会不会是按照照片做的?”曲队长插嘴说。
“不可能。”我摇摇头,“照片是平面的实物是立体的,而且很多细节也看不到。再厉害的大师也不可能根据照片做出一模一样的赝品。可是……还会有谁呢?”
“有一种可能,不知道你想过没有。”秦思伟突然压低了声音,“这赝品就是范旭东他们从展厅偷出来的那颗钻石!”
“啊?”我和曲队长顿时一愣,“你是说……我们从一开始见到的就是假钻石?”
“还有更好的解释吗?”
“不,绝对不可能!”我喊了出来,“用合成碳化硅仿制钻石的技术是1年前才发明的。谁有那么大的本事把锁在保险箱里的钻石掉包?一般的人连库房都别想进去呢!”
“你我自然没这个能耐。不过我知道有一个人可以——他可以进入库房,拥有保险柜的密码和钥匙,还是个珠宝大师……”
“住口!”我打断他,“你怀疑唐伯伯?为什么?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秦思伟揉揉太阳穴,一副很疲倦的样子,“我只是认为这是个合理的解释。我知道你不愿意相信——其实我也不愿意相信这是事实。不过,希颖你应该明白,排除了不可能的情况,剩下的就是真相。”
“我也认为思伟说的有道理。”曲队长点点头,“可是我们没有证据。”
“也许……我们有。”我极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队长,那假钻石还在你们手里吗?”
“当然,在我们的检验科的实验室里。”
“很好……我要借你们的实验室用一下可以吗?”
“我可以给你放行,不过要有我们的人在场。”
“我可以和她一起去。”秦思伟自告奋勇,“不过你要做什么呢?”
“证实或者推翻你的推理,那赝品上面应该会有我要的证据!”
警方实验室的设备比我想象的好一些也有限,不过我需要的只是一台连接到计算机显示器上的显微镜而已。
“你想在这赝品上找什么呢?”秦思伟学着我的样子戴好手套,摆弄着大大小小的镜头。
“找制作者的签名。”我把假钻石链子平铺在载物台上,换上低倍镜头,调整焦距,让电脑屏幕上的画面清晰起来,“这是工艺师的习惯,不管是原创作品还是仿制品,他们都会留下自己的签名。”
“那岂不是很傻,让人发现了怎么办?”
“我所说的签名是指一些留在不明显地方、本身也不容易辨认的印记,比如一条刻痕,一个小圆印。所以要借助显微镜。”
“既然不容易辨认,你又怎么能知道哪个痕迹是签名呢?”
“对比。我借来了一个唐伯伯为珠宝商设计的钻石项链样品。”我从包里拎出另一条钻石链子,也铺在载物台上,“我要寻找痕迹的相似之处。很枯燥,不过最简单。”
“他一定会留签名吗?”
“刻了20多年,已经是习惯了。”我移动着两根链条,“什么叫积习难改你知道吗?”
“本能反应。”他给我开了罐可乐,“心理学家叫潜意识。呵呵,你好像很喜欢研究人的本性。”
“只有了解才能利用。哎?这是怎么回事?”显微画面上出现一片特别暗的区域。我把链条取下来,放在平整的实验台上,用放大镜仔细观察,发现那黑暗的区域是在搭扣附近失落的两颗碎钻石的影像。
“发现什么了?”秦思伟靠过来,“哦?这两颗钻石是什么时候掉的?我怎么没注意到?”他把装钻石的绒布口袋翻过来,在缝隙里找了半天,“没有啊。奇怪!”
“你好好想想,找到这钻石后都在什么地方拿出来过?”
“嗯……找到这个袋子后,我打开看了一下,确认是要找的钻石,不过没有拿出来。然后我去你家,你打开袋子,也没拿出来。再后来我们去唐老的实验室……不过雷凡把钻石拿出口袋的时候垫了个黑丝绒的盘子,如果碎钻石那个时候脱落的话,很容易被发现的。再后来……钻石就被送到这里了。”
我又用高倍数放大镜看了一下钻石脱落的地方:“棘爪断了,应该是冲击力造成的。怎么回事?对了!展厅的现场你们打扫了没有?”
“还没有,我下了死命令,在结案之前任何人不能动里面的东西。因为可能还有没发现的证据。”
“爱死你了!”我在秦思伟的右腮上狠狠地亲了一口,把他给弄懵了。
“喂,喂!干什么!”他抹去脸上的唇彩,摸摸我的额头,“没发烧啊!”
“谁发烧啊,跟我来。”我拽着他奔出刑警队的大楼,跳上车,加足油门,向汇展中心飞驰而去。
中心二楼主展厅门口有两个警察值班。秦思伟和他们谈了几句,揭下大门的封条,把我带了进去。
“一片狼藉啊!”他指着地上一大片飞溅的碎玻璃和横躺着的橡木展台说,“范旭东用锰钢的登山镐敲碎了钢化玻璃罩,因为用力过猛把展台都砸倒了。”
“钻石链子飞到地上和坚硬的大理石地板砖碰撞,镶嵌得不是很牢靠的碎钻才会脱落。”我把工具箱放在角落里,从里面取出两个放大镜,“我们开始吧。”
“搞错没有!”秦思伟嘴巴张得老大,“在一堆碎玻璃里找直径不到2毫米的钻石?”
“那是最好的证据。”我把放大镜塞到他怀里,“敬业一点好不好?”
“算你狠。”他虽然嘴上很不情愿,还是跟着我一起趴在冰凉的地板上一寸一寸地搜索起来。
大厅里没有开空调,不到一个小时汗水就沿着我们的脊背、脸颊淌了下来,成百上千的碎玻璃反射的强光更是让人头晕目眩。我坐在地板上,捶一捶发酸的后背,让眼睛也放松一会儿。
“哎,来看这个。”跪在一边的秦思伟冲我招招手,“看这里,是不是?”
“外观很像。”我捏起那碎片,按在一块大玻璃片上用力一拉,玻璃上立刻出现了一条很浅的划痕。我摘下自己的钻石耳环,在这条痕迹旁边又划了一条对比用的刻痕:“这碎块比玻璃硬,但比真的金刚石软。应该是合成碳化硅,氧化锆或者立方氮化硼——比较高级的假钻石基本上是用这三种原料加工的。”我把碎块填到钻石链子上空缺的部分,吻合得天衣无缝。
“现在我们应该去见唐老先生了。”秦思伟嘿嘿一笑:“听听他有什么说辞。”
“你们什么意思?怀疑我吗?”唐伯伯听我们讲明了来意,气得胡子都快竖起来了,“你们倒是说说看我为什么要调换钻石?嗯?”
“对不起,唐老。”秦思伟拿出那颗赝品钻石,“我们已经证实范旭东他们从博览会盗走的就是这假钻石。我们实在想不出除您之外还有谁能仿制出这么完美的赝品并把它放到库房的保险箱里。还有,您说那保险箱5年没打开过了,可是那天希颖打开的时候却那么轻松,似乎不太合理吧?”
“我……”唐伯伯一下子被噎住了,他沉默了几分钟,猛地抬起头,用急切的口气说,“给我看看你手里的赝品。”
他戴上老花镜,用放大镜仔细地划过赝品背面的托架,突然双手一抖,放大镜和钻石都掉到了羊毛地毯上。还没等我们反应过来,唐伯伯从椅子上呼地跳了起来,冲进了书房。我和秦思伟追了进去,看见他手忙脚乱地打开了藏在墙上一幅油画后面的保险箱,然后呆呆地站在那里,脸色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他身体一晃,险些栽倒在地上,幸好被我从后面抱住了。
“唐伯伯,怎么了?什么不可能?”我把老先生扶到藤椅上,给他倒了一杯水。
“谢谢。”唐伯伯喝了几口热水,脸色也不那么难看了,“我真的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那……那赝品是我半年前做的——从右边搭扣数起的第5颗钻石背面有我刻的签名。不过,不过我一直把它锁在书房的保险箱里啊!上个星期我打开过保险箱,它还好好地在那里面,怎么……怎么可能……”
“这……”秦思伟的眉头拧在一起,“唐老,都有什么人知道您做了这个赝品?”
“没有人知道。”唐伯伯摇摇头,“我知道说什么你们也不会信的。我累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谈吧,我会请我的律师到场的。”
人家下了逐客令,我们也只能灰溜溜地起身告辞。
“你相信他吗?”回家的路上,秦思伟问我,“或者说,你愿意相信他吗?”
“我只相信证据。”我靠在座椅背上闭目养神,“从唐伯伯今天的表现看,要么他是真的冤枉,要么他就是个超一流的演员。只是现在所有的证据对他都很不利。”
“不过也不能排除他说的是真话。这样的话……我们的麻烦可就大了。你想想看,如果盗贼要用从唐老先生家偷走的赝品调换了真钻石,他只有两个选择:第一,就像你昨天说的,进入警戒森严的地下金库,打开保险柜;第二,他也有可能在范旭东他们动手之前从展厅里换走钻石。但是怎么都让我觉得不太可能。”
“进入金库开保险箱而不留任何痕迹是不太可能,不过现在仔细想想展厅那里还是有空子可钻的。”
“开什么玩笑!”他白了我一眼,“没有人能够在保安系统正常工作的情况下作案而不被发现的!”
“是吗?敢不敢赌1000块钱?”
“呵呵,好啊。”
耐心地等到了天黑,我背上行囊攀上了和汇展中心毗邻的购物中心的楼顶。
“喂!小姑娘?”口袋里的步话机里传来秦思伟的声音,“我们可准备好了,现在反悔还来的及哦?”
“反悔你个大头鬼!”我关上步话机电源,把它塞到背包里,戴好了手套。两座楼之间的距离不到10米,用一条粗缆绳,我轻松地滑了过去。
我把带电动滚轴的支架固定在楼顶,缓慢地沿着大楼一侧的阴影下落到2楼主展厅的窗户边,用一只头部弯曲的薄薄钢片拨开里侧的弹簧锁,再一推,玻璃窗绕着横轴悄无声息地转开了一个角度。我在空中做了个转体,从窗户转开的缝隙里钻了进去,轻轻落在窗台上。
接下来的工作就是要绝对的细心。整个大厅的地板上都装了震动传感器,任何有质量的物体落到地面都会触发警报。四周的墙围上还有10来个红外探头,戴上热像仪就能看到它们发出的红外线交织成的星型网络包围着正中的展台。四台摄像机从东南西北聚焦到星形网络的中心上。为了安全起见,只能高空作业了。我先用遥控器使摄像机定格,借助绳索攀上环形楼梯,再把绳子的另一端固定在对面的扶手上,为自己搭了一座桥,小心地滑到桥的中心点,在那里夹上另一个电动滚轮,然后启动装置慢慢放出腰间的绳子,一点点地接近目标。等下降到红外光网的正上方,我低头抬腿收腹,使自己头朝下笔直地插进了网络中间的空隙里。用薄薄的金刚石刀片划开玻璃罩上部的接缝后,我拿代用品压住展品下面的压力传感器,取出真品,再把盖子严丝合缝地堵上去,收紧缆绳回到安全的起点。
“给!”我把偷出来的东西丢到秦思伟的怀里,“我的钱呢?”
“别那么财迷好不好?”他可怜兮兮地说,“你跟谁学会的这一手啊?”
“不关你的事!”我把背包和绳子扔到地上,看看手表,“用了30分钟,对于职业盗贼来说简直是不及格!不过不管他多专业,总会留下点证据的,比如楼顶的脚印、楼梯扶手上绑缆绳的痕迹等等,而且玻璃罩被划开的接缝也是很容易就能发现的。”
“只能说这个家伙的运气好咯!”秦思伟摸摸下巴,无奈地一笑,“范旭东、高辉、杜鹏,这几个小贼把我们的注意力全给吸引过去了,结果差点忽略了真正的大盗。不过怎么说唐老先生都摆脱不了嫌疑,他完全可以雇佣一个职业盗贼来替他偷换钻石的。”
“你说这话有证据吗?”
“起码那盗贼和他有点关系,否则怎么会知道他做了一个赝品呢?等一下。”秦思伟从口袋里掏出叮咚乱响的手机,“喂?老大?我还在汇展中心。啊?我马上过去!”他铁青着脸放下电话,“唐世新死了。”
“啊?”我的心里咯噔一下,“怎么回事?”
“被人从大厦的楼顶推下来,当场死亡。”他回身一拳打在墙上,“见鬼!”
我们赶过去的时候,唐伯伯家的楼下停着两辆红灯闪烁的警车,围观的人群把本来就不太宽的路挤得水泄不通。
“已经可以肯定是他杀——我们在楼顶找到了两个人的脚印和打斗的痕迹。不过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线索了。”曲队长愁眉不展地说。
“难道就没有一个人看到或者听到些什么?”秦思伟环视四周拥挤的围观人群,“什么人报的案?”
“住在一楼的一对夫妇,尸体落在了他们家的小花园里。”
“队长!”一个穿着白大褂,技术人员模样的年轻人跑过来,“我在死者的衣服上发现了氰化物。”
“什么?”曲队长的眼睛瞪得老大,“有人下毒吗?可他明明是被推下来摔死的啊。”
“氰化物非常少,远不到致死量。”技术员推了一下眼镜,“不过还是不正常。”
“没什么不正常的。”我本不想插嘴可又不希望他们的调查走上歧途,“你发现的氰化物应该是氰化铁,那是金相和矿物实验常用的腐蚀剂。如果是在死者的袖口,表明死者最近一两天做过电镜扫描之类的实验,如果是在他的肩部或者衣领附近,应该是在搏斗中凶手身上的残留物质转移到了死者身上。”
“就是在靠近衣领的肩部,不过是不是你说的氰化铁我还要做进一步的化验。”技术员匆匆跑开了。
曲队长沉思了一会儿,似乎是自言自语地说:“看来凶手还是研究所内部的人了?和失踪的钻石有关系?说不定唐老先生知道或者发现了什么内情才被杀人灭口的。”
“实验室对剧毒药品的使用应该是严格登记审批的。”我提醒他们,“所以要查出最近几天谁接触过氰化铁并不难。”
“思伟,你现在就去查这条线。我带人到老先生家里去看看,也许能发现其他的线索。”
从实验员那里了解到的情况原本令警察们十分兴奋,因为在案发的当天下午,雷凡领取了1克的氰化铁,做过扫描电镜的实验。而且在最近半个月里,没有任何其他人使用过氰化铁。当他们兴师动众地赶到雷凡家的时候,却又一次扑了空。通缉令铺天盖地地发了出去,在汽车站、火车站、机场随处可见摇摇晃晃的便衣。可是,雷凡就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不见了踪影。
转眼一个星期就过去了,风和日丽的周末,我独自登上香山,在后山一片僻静的小树林中铺上毯子摆开自制的沙拉、烤肠和三明治,静静地享受。突然听见身后的树丛沙沙地响了起来。
“好香啊,有没有别人的份啊?”身穿米色休闲服的雷凡斜靠在一棵黄栌上,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迟到的人是没有东西吃的。”我把芥末挤到沙拉碗里,用叉子搅拌着,“我还以为你被警察给逮住了呢。”
“哼,就凭他们?没那么容易!”他溜达过来坐在一旁的石头上,“不过还要谢谢你及时通知我。不过……你为什么要帮我?”
“因为你让我想起一个传说。”我递给他一罐啤酒,“在3年前,臭名昭著的宝石大盗‘貂鼠’潜入美国华盛顿斯密森博物馆盗取世界闻名的蓝宝石‘亚洲之星’,被早埋伏在那里的联邦特工开枪打伤后逃逸。在大搜捕中,警方只找到了一件右肩穿了一个洞的血衣。从此‘貂鼠’就再也没有消息了,随之一起消失的还有被他盗走的历史名钻‘柯伊诺尔’。世人风传他已经死了,不过还有很多人相信他依然活着,等待着东山再起。你认为呢?”
“我听说过这个故事,不过……这和你我有什么关系?”他淡淡地一笑,居然露出两个酒窝。
“没关系吗?”我冲他眨眨眼睛,“其实在我认识你以后就发现一个有意思的问题:你不是左撇子,但是在做抬矿石、搬仪器这类重活的时候你都会下意识地用左手负重。我的解释是,你的右手或者右肩受过伤,不能吃力。不过一开始,我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直到后来,我揭开了天使之泪被偷换的谜团,惊喜地发现原来盗贼使用的手法和当年的‘貂鼠’竟然一模一样。你想说这是巧合吗?”
“呵呵……”他皮笑肉不笑地哼了几声,“你也不是等闲之辈嘛。不过……你知道这么多,不怕我杀人灭口吗?”
“哈哈哈……”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杀我灭口?在偷东西上你可能是个大师,但说到杀人,哼,简直就是个白丁。否则也不会落到今天这一步了吧?”
“你到底是什么人?”他眼睛里闪着寒光。
“与你无关。”我冷笑一声,“我们做笔交易,你交出‘柯伊诺尔’和‘天使之泪’,我把你安全地送出中国。”
“如果我不答应呢?”
“那……我只好把你就地埋了,免得你以后被警察抓到供出我来!”我从容地从口袋里拉出一副手套,微笑着把它套在手上,活动了活动手指,“不明白吗?你已经没有选择了!”
“你……你休想!”他虚张声势地从怀里抽出一把明晃晃的厨刀,猛地向我刺过来。
我一闪躲过刀锋,夹住他的手腕用力一扭就缴了他的械,同时抬起膝盖接连击中他的上腹,然后双手合十猛地砸中他的后脑。雷凡扑倒在地上痛苦地挣扎着,又被我钳住后颈拎了起来。我右手把他按在一棵枫树的树干上,左手从腰间拔出锋利的军刀抵在他的喉咙上:“宝贝,你这么做真是太不明智了。我本来是想帮你的。”
“杀了我你就拿不到宝石了。”他哆嗦着抛出最后一招。
“放心,我不杀你。”我手一紧,他的肩关节发出咯咯的响声,“我把你这只左臂也废掉,看你以后还怎么偷东西。”
“不要……”他的脸疼得变了形,“我说,我说,手下留情……啊……”
“手下留情?哼!唐伯伯60多岁的人了,又有心脏病,你对他手下留情了吗?”
“我……我本不想杀他,可是……”
“可是什么!”
“他……他约我见面,劝我自首,我不答应,他就要报警,我……我一着急就……”
“他怎么知道是你?”
“我经常去他家,有一次,大概7、8个月前吧,无意间看到了他做好了一半的赝品钻石,才突发奇想,用它去调换真的天使之泪,想和那些笨警察开个大玩笑。所以,他很容易就猜到是我干的,因为……因为也只有我这个兼职的秘书有机会接近他书房的保险箱。”
“他一开始没有向警察告发你,就是想保护你,可你……”
“我真的不想杀他,真的,可我……我更不想坐牢啊!”
“好啊。呵呵,我可以帮你省去这个大麻烦。”我把刀子贴住他的脖子,轻柔地拉向一边。他的脸色顿时变得惨白:“不!不要,我告诉你钻石的下落还不行吗?”
“说!”
……
黄昏时分,我刚把炒好的小菜盛到盘子里,秦思伟又准时出现在餐桌旁。“好香啊!豆豉鲮鱼油麦菜,我最爱吃了。”还没等我开口,他就把爪子伸进了盘子,“好吃,真好吃。你嫁给我吧。”
“做梦吧!”我把他推到一边,“又出什么事了?连晚饭都不让我吃踏实了?”
“一件很诡异的事啊。今天中午我们接到一个匿名电话,说失窃的钻石被藏在奥沙健身房——雷凡这几年一直用假身份租用了那里的一个更衣室。我们过去一搜,你猜怎么样?”
“没有?”
“不,天使之泪就在柜子顶层的绒布袋子里,不过和它在一起的还有另一件宝贝。”他神秘兮兮地压低了嗓音,“居然是失踪多年的‘柯伊诺尔’钻石!你知道那钻石的底细吗?”
“当然,‘柯伊诺尔’又叫‘光明之山’,重106克拉,是世界上最古老的钻石之一。4年前失窃。它怎么跑到雷凡手里了?”
“你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雷凡很可能就是失踪多年的‘貂鼠’啊。真没想到,他还不到30岁就……”
“自古英雄出少年嘛。你刚才说‘很可能’?也就是说……雷凡还没找到?”
“音信全无啊!稍等。”秦思伟摸出手机,“是我,确定吗?好,我马上过去。”
“是不是有雷凡的下落了?”我问。
“找到了他……的尸体。据说是从香山的石崖上失足滚了下去。我走了。”秦思伟大步走到门口,突然停了下来,回过头凝重地看着我,“这几天你都在干什么?”
“上班、下班、看电视、逛街……”我冲他甜蜜地一笑,“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不过亲爱的,你要有证据。”
“是啊,证据。”他苦笑着,“想找痕迹专家留下的证据是个常识性的错误。不过……我真的不希望有一天我们两个人用枪口指着对方的脑袋。你明白吗?”
“不会有那么一天的。”我走到他面前,“我相信这一点,你呢?”
“但愿吧。”他沉默了几秒钟,拉开大门走了出去。
我悄然走上阳台,望着远处升起的北极星,突然感觉到十分压抑。也许我真的应该彻底地放松一段时间了。
“进入金秋时节,海南省的旅游热潮依然没有降温。岛内几家大旅行社正在联合筹备中秋海上赏月大型活动……”电视上播音员甜甜的嗓音吸引了我的注意力。对啊,去海南玩几天吧!管它工作不工作呢!想着温暖的碧海蓝天,我露出了憧憬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