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ALLFC在仁川举行的比赛只是海选,但每对选手仍然按照正规标准,一回合五分钟时限,共三回合制决胜淘汰。
当然,经常也有像刚才的那场比赛,第一回合就决出了胜负,整场对决不过用时几分钟,这也正是举办方选择一次性组织多对选手对决的主要原因。
等到赛后两名选手退场后,金孝渊就像是失去了继续看比赛的兴致。
她悄然起身,示意林允儿跟上自己,少女也什么都没问,默默地跟在后头。
两人沿着提示,来到了这家体育馆的一处甬道中,金孝渊从包里拿出手机,当着林允儿的面拨出一通电话。
“嗯,是我。”没给对方讲话的机会,金孝渊冷冷地从口中吐出话语,“我刚才看见你比赛了。”
她这句话甫一说出口,电话那头的人似乎就骤然沉默下来。
金孝渊显然不太想和他通过手机交流,语速很快地说:“我现在来找你,你让小金出来接我们。”
“嗯……”没讲几句话,金孝渊就在林允儿的旁观之下,面无表情地挂断电话。
少女欲言又止,终究是放弃去插话。
不多时,她们被举办方安排的安保人员拦住,恰好一名男子挥着手快步跑来。
“她们是工作人员!也是工作人员!”
对方喘着气,晃动手里的通行证,转过身就对冷着脸的金孝渊讪笑,双手并拢地鞠了个九十度的躬,问候说:“嫂子您好!”
金孝渊抓着手机的手猛地一下举起来,男子想都不想就是熟练地缩头抬手,等了几秒后紧张地睁开眼,结果见金孝渊正觑着自己,便又露出一副尴尬的表情。
“行了,快点带路!”从牙缝间挤出声音,金孝渊直接迈步向前。
在她身后,男子后怕地拍了拍胸口,随即也对林允儿殷勤友好地笑一笑。
少女稍稍忍着笑意,混在这奇怪的三人组里,向着前方走去。
直至走到一间休息室门口,他们一行人才停下脚步。
看着门上打印贴上的“邹准”两个字的纸质名牌,金孝渊顿足片刻就伸出手去,似是想摸一摸,转瞬间却又收拢五指,把手攥成了拳头。
只听“咚!咚!”两声,不像在敲门,更像是在砸门。
在后面站着的男子和林允儿看得眉心直跳,却都不敢吭声。
三人等了两三秒钟,休息室的门才从里面被人打开。
站在最前面的金孝渊在对方现身后就嘲讽地笑了一声:“变厉害了啊,邹选手,居然有单独的休息室了?难道是因为今天赢了?不对,应该是前面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你还赢了很多次比赛吧?”
林允儿起初还只顾着埋头看鞋尖,苦恼要是等会儿两个人发生争吵,她该怎么劝架才好之类的问题。
听见金孝渊所说的话后,她才下意识把头抬起,而后愣了愣。
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一名披着毛巾、一侧肩膀上还缠着冰袋的满脸血痕的健壮男人。
这样的登场形象本身没有问题,关键在于,他还穿着一件鲜红紧身的选手短裤。
原来孝渊姐的丈夫不是输掉的蓝方,而是那个逆风翻盘的红方选手?!
在场的另外三人并未注意到林允儿的吃惊,或者说,也没工夫去理睬。
趁着男人还没回话,被金孝渊称为“小金”的男子就飞快上前,把人往里推的同时,格外热情地招呼:“我们就别站在外面说话了。”
他的身形并不肥胖,脸却很圆,笑起来两颊上又叠着很深的褶子,看上去就像个饺子。
金孝渊的怒气倒也真的收敛少许,先带着林允儿走进休息室里。
等到几个人在这间空间狭小的休息室坐好后,彼此对视,空气里就散布起了诡异的安静。
摆脱了震惊的情绪后,林允儿开始暗中观察前不久还只在任宋演等人话中出现的这位“邹女婿”。
抛开对方此时此刻的造型不谈,邹准本人的外貌和林允儿之前的想象就出入不小。
他的个子比作为妻子的金孝渊要高出一些,不太高也不算矮,体格瞅着不是十分强壮,肌肉也不像杂志上的模特一样块块分明,整个人顶多是有几分精悍的感觉。
另外,邹准的长相也和常见的格斗选手不同。
这不是说他有多差强人意,事实上,林允儿认为邹准长得完全能称得上“英俊”二字。
留着些胡茬的脸庞略显邋遢,但眉毛浓密,五官如刀刻般立体。硬要说的话,应该属于元彬、玄彬那类眉宇不失英武之气的帅哥。
只不过,除了方才比赛留下的新鲜伤口之外,林允儿留意到邹准的额面部貌似还有着不少细小的陈年疤痕。
这使得对方的不苟言笑直线降格成了“凶恶”与“吓人”。远看还好,若是面对面地相处,林允儿估计自己需要承担不低的心理压力。
“说吧。怎么回事?”
抱手翘着二郎腿,金孝渊坐在椅子上盯着面前的丈夫,终于沉声发问。
旁边的小金小心地举起手说:“那个,嫂子,事情是这样……”
“我问你了吗?”金孝渊转头看了他一眼。
她并没去歇斯底里地大喊,平平的语气甚至不带任何的起伏,但这也正是如此,几人才能感受到她眼下由衷的愤怒。
熟悉金孝渊的人都知道,她从来不是会压抑自身的性格,有疑问就会提出来,生气了就会表达,而当她一反常态的时候,事态的严重性也就显而易见了。
“作为拳击手,我的年纪已经快过黄金期了。而且你也知道,我以前就一直觉得,拳击比赛的规则太限制我的发挥……”
邹准出声了。
他的音色很低沉,也不知道是性情使然,抑或是刚打完比赛的缘故。
金孝渊同样压着嗓子发出怒笑,她索性拉着椅子向前,四只椅脚在地上划动,发出刺耳的动静。
“作为拳击手已经快过黄金期了,那作为MMA选手,你就正好在巅峰吗?”她几乎是把一双眼睛直逼到邹准的跟前。
“好!就当你没说错!”
金孝渊凝视着丈夫。
“作为拳击选手,你可能已经过了巅峰期了。但是!正常来说,年纪大了的话,不是应该选择退休吗?你拖着这么一副伤痕累累的身体,究竟是要打给谁看啊!”
女人震怒的声音在这间休息室里回荡,躲在角落坐着的小金和林允儿都噤若寒蝉。
或许是被妻子训得无话可说,邹准迟了几秒才张开嘴回答:“今晚的比赛你也看到了。如果我能顺利进入决赛,光是奖金就可以拿到几亿,之后还可以出国去参加UFC……”
金孝渊闭上眼睛做着深吸气调整呼吸,她试着心平气和地进行劝说:“我明白你的想法,我知道你这么做也是为了我们的家,但是,你能不能也理解一下我?”
等她把话讲完,邹准注视着她,突然说:“如果你真的明白我的想法,那你应该记得,我最大的心愿就是走到国际上,至少凭自己的实力,拿到一次冠军。无论那是靠着柔道、拳击,还是说以综合格斗的形式获得的都没关系……因为对我来说,这是我的梦想。”
金孝渊和丈夫对视,倏然就推椅而起,吓了林允儿两人一跳。
“把箱子拿过来。”
“嫂子你,你说什么……”
“我说,把医药箱拿过来!”
“啊是!”
小金忙不迭起身,跑去拎休息室里准备的医药箱,金孝渊掏出发绳绑好头发,再卷起两手的袖子,用脚踢了踢丈夫坐着的椅子。
“呀,自己过来。”
听见她这句话后,邹准看了看在场的林允儿和小金。
“我叫你呢,看别人干嘛?快过来!”
这个刚才在擂台上还浑身凶悍之气的男人终究是一声不吭地坐到了妻子面前。
“抬头。”
“把眼睛闭上!我现在看见你那双眼睛就来气!”
“侧脸!”
“再把脖子转过去一点!”
“……”
瞧着在金孝渊摆弄下努力绷着一张脸的邹准,林允儿抿抿嘴角,忽然间又有了点想笑的冲动。
而当她见到金孝渊使用医用胶带和纱布熟练地帮丈夫处理伤口时,某些原先存在于脑海中的疑惑好像也得以解开。
排除那些伤疤之外,邹准的身上还有一个很容易引起人注意的地方。
那就是他的两只耳朵,全呈现出了一定程度的鼓胀变形。
从医药箱里找出未拆封的针管和针头,金孝渊戴好一次性的卫生手套,从邹准发鼓的耳朵里抽出了淡红色的液体。
“那是在抽积液。”小金对她小声说明,“这是饺子耳的通病——常年练柔道或者说摔跤的人,他们的耳朵就会变成这样。”
林允儿边听边点头,刚想说话,她和小金就听见那边的邹准开了口。
他两眼盯着妻子的手,嘴里问了一句:“戒指呢?”
林允儿的心头登时一紧。
谁知道金孝渊却不慌不忙,翻了个白眼就说:“被我扔了!行了吧?”
可以看得出来,对于妻子的这番回应,即便是邹准都始料未及,微微张了下嘴,又无话可说似的合拢起来。
他继续赤着上身坐在那里,阴影覆盖住他的额头和眉眼,宽阔的肩背使他就像一座被置于灯光底下的雕塑。
金孝渊说归说,在涂完药后,视线还是扫过了邹准敷有冰袋的右侧肩膀。
她的手本能地想伸过去,然后反应过来,索性没好气地在邹准的背上拍了一巴掌。
“啪”地一声响,可见力气没少用几分。
邹准明显很是不解地又转过头来瞧着妻子。
“当初就因为你这个肩膀,所以只能放弃你那么热爱的柔道。今天你又是怎么回事?”
金孝渊气势汹汹地瞪了回去。
“以前我就让你在台上的时候要好好隐藏自己右手的不利。类似的话我跟你唠叨多少遍了?”
谈起先前的比赛,她的火气貌似又从心底蹭蹭地冒了上来。
“早知道以前就不辛苦地陪你练什么左手拳了……我刚刚看你断头锁用得也很好啊?看样子以前的一些柔术技巧,你现在也能捡回来用一用了?”
面对妻子语气里的不满,邹准的脸色先是透着微妙,随后渐渐变得平静。
“还是有点用的。”他回头说。
“什么?”
“我是右利手,你是左利手。以前交往的时候一起吃饭,你不是总说我的手会碰到你吗?”
金孝渊一怔,气极反笑:“你现在是在向我抱怨吗?”
“当然不是。”邹准背对着妻子,独自解开缠在肩上的冰袋,“我只是觉得……习惯用左手之后也不错。我直到现在都还常常会想起当初和你并排坐在一起吃饭的场景。”
这话一说,除了他还在皱着眉活动肩头,休息室里的其他三个人都神色异样。
不过,安静的气氛也并未保持多久。
“那个,嫂子。”拿出手机看看时间,小金就试探性地说,“我们和医生预约的时间马上就要到了……”
“医生吗?”站在一旁的林允儿终于找到机会出声。
“对。只是去医院做些常规的检查。”小金冲她一笑。
也不知道此前邹准是怎么跟他交代的,从头到尾他都没向金孝渊询问过林允儿的身份,对待少女的态度也很客气。
“这是我和他的约定。”金孝渊说,“以前他当拳击选手的时候,他答应了我这个条件,我才同意让他继续打拳的。”
“那,姐姐你不一起跟去吗?”林允儿问。
经她这么一提,小金的眼睛也在这对夫妻之间来回瞄着。
然而,金孝渊在稍一思索后就摇头说:“算了。我不是还要送你去酒店吗?不过是例行检查而已。他们都敢背着我比赛了,还要我陪同吗?”
林允儿忍不住劝说:“你还是去看看吧?省得自己回头担心。”
她不说还好,金孝渊把眉头皱成了一团疙瘩:“我担心什么?他就算真在擂台上被人打得很惨也是活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