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爱情

林擎抬眼,看见是许荔歌走了出来,撩起眼皮对着许荔歌微微笑了笑。

“来了?”林擎的语气如常,好似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他对着许荔歌颔了颔首,示意她作走过来,“编剧老师对后一场戏有些想法想和我们交流一下。”

许荔歌没见到林擎的时候,是可以把所有情绪压在心底,假装说服自己不在乎林擎的隐瞒,理智客观的说林擎的做法没有错,她也有事情瞒着林擎没告诉。

可当林擎出现在她面前,她发现理智归理智,感情归感情,她心绪怎么也平静不下来,特别是当林擎若无其事的出现在她的面前时,许荔歌总算明白为什么有人说女人就是不讲理的生物。

现在许荔歌的脑海里半点通情达理都没有了,理智逻辑什么都被她抛到一边了,去他的他没有错,去他的做回朋友,她现在很生气,非常生气。

“荔歌你也化好妆了吗?”编剧顺着林的眼神发现了许荔歌,她眼睛一亮,把许荔歌也叫到身边来,“我还想说等会儿去找你呢。”

有编剧在许荔歌心里纵然对林擎再多的怒火也只能忍住,深深的瞥了林擎一眼后,许荔歌带着职业化的笑容认真听着编剧的意见。

林擎面上波澜不惊,像是完全没察觉到身旁的人压抑的脾气,只是当林擎的视线滑过许荔歌握紧的拳头时,他那双极深的眸子才闪过一丝笑意。

编剧老师来找林擎和许荔歌,是因为马上就要拍一场对卢青鸾和萧枳这条线来说非常关键的戏份,也是最难表现的一场戏份。

编剧写这本书时年纪还不大,她把所有的完美都留给男女主两人,让他们相知相许,把遗憾和差错留给卢青鸾和萧枳这条线,让他们相爱相杀,年纪不大的时候看着觉得荡气回肠,等有了一定阅历后,就会发现情节设计的有些狗血。

而且有些情节用文字方式呈现时看不出狗血和尴尬,一旦搬上了银幕,就会变得无厘头和尬的抠脚。许荔歌和林擎接下来要拍的一出戏就是这样一场狗血戏码。

卢青鸾在萧枳的提醒下察觉到了交州可能出事了,可没等她查清楚,王菀儿一心为流民伸冤,就把交州流民被刺杀的事情捅到了京兆府上。卢青鸾的二叔接到消息后慌了,才给本家来信解释始末,并嘱咐本家一定要被把那个外逃的流民斩草除根。

卢青鸾无意间听到父亲和心腹讲话,才知道原来二叔竟然胆大包天的私采金矿,而从交州逃出来的流民,其实是被二叔手下看管的挖矿苦力。金、银、铁、盐矿都是官府一力开采,所得都归入国库,二叔的动作要是被皇上知道了,整个卢家肯定会被牵连斥责。

卢父生性迂腐,他的意思是让二叔主动向皇帝请罪,皇帝看着卢家累世名望的份上,一定会对卢二叔从轻发落。不要说卢二叔肯定不会答应,就是卢青鸾听到卢父的做法也不赞同。

什么世家?世家就是血脉相连同气连枝,二叔要是受到贬斥,整个卢家都不会好过,而且她才不认为当今皇帝会对二叔网开一面。卢青鸾把想要去请罪的卢父拦下,她本来就能言善辩,把卢父稳住后,直接去了容山堂找了祖父,祖孙俩说了一会儿话后,又去信给交州的二叔,她没说让二叔如何做,只说她最多能为二叔拖延一月的时间。

卢家太爷没有问卢青鸾打算如何拖延一个月,同样的他也没有说一月期满后该怎么做。

他身边的小厮好奇的问了一句,卢太爷淡淡的说道:“要是一个月的时间老二都不能把尾扫干净,就算躲过了这次下次还是会给卢家惹祸。”而且老二后面的那个人卢家也没必要跟着下注了,不过一个庶子卢家丢得起。

不过提到卢青鸾卢太爷寡淡的语气多了几分赞赏:“不过阿鸾这孩子到有几分才智,我看孙辈中就她最灵醒。”

卢青鸾的方法很简单粗暴却非常好用,那流民应该是知道事情干系重大,他谁都不敢轻易相信,没有说出金矿的事情,现在只是王菀儿觉得一个流民被刺杀有蹊跷,京兆府尹见王菀儿身后站在三皇子,才勉勉强强接下这个小案子。

卢青鸾看得很清楚,直接就把矛头对向王菀儿了,她要是没心思在流民身上,三皇子自然也不会去关注这样的小事。

卢青鸾身边的拥趸众多,她透露出想要为难王菀儿的意思,自然就有很多人为了讨好她故意刁难王菀儿。

卢青鸾看着王菀儿被欺负也没觉得愧疚,反而让她的头脑更加清醒,要是卢家败了,那王菀儿现在遭遇的事情很可能就是她的明天。

期间卢青鸾也遇到过萧枳一次,其实萧枳主动把交州出事的事情告诉卢青鸾,说是为了报答卢家的恩情,买卢家一个好,实际上萧枳等得不过是卢青鸾来向他求助而已。

只是萧枳没等到卢青鸾主动上门,而是听到她爱慕三皇子不得而报复针对王菀儿的事情。

从来都耐心十足的萧枳第一次失了耐心,原本等着人上门,现在变成了他主动去寻卢青鸾。

萧枳:“我可以帮你。”

卢青鸾:“我不需要。”

两人的话都是言简意赅,意图都非常明显,而且没有回转的余地。

萧枳:“为什么?”他是真的有些疑惑了,他没想过卢青鸾会拒绝他的帮助,他甚至都没提出任何条件。

卢青鸾扬着头,一如往常的高傲:“你的帮助我用不上,如果你真的有心,就主动把婚退了,这样对你,对我都好。”

萧枳怔楞了一瞬说:“你这样做,三皇子只会憎恶你,他与王菀儿的感情只会越加深厚。”

卢青鸾语带嫌弃:“李钰鸣一个无权无势的皇子,他就算憎恶我,又能奈我如何?再说李钰鸣喜欢谁,与我有什么干系?我喜欢的人又不是他。”

萧枳原本以为卢青鸾执意要退婚是为了嫁给三皇子,可听她的话她明明不喜欢三皇子。

卢青鸾却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在转身离开的时候,余光在萧枳身上停顿短短的一瞬,而后毫不犹豫的离开了。

后面的事情果然就如萧枳所说,卢青鸾的针对因为三皇子对王菀儿的保护不仅次次落空,反而让两人的感情越加深厚。甚至阴差阳错间,王菀儿察觉出了流民遇刺案的端倪,及时让三皇子派人又救了对方一次,因此那流民把所有的事情都和盘托出,虽然事情暂时没牵扯到卢二叔身上。

但王菀儿却敏锐地怀疑上卢青鸾与这件事的牵连。皇帝从三皇子处听闻此事后,下令严查,京兆府不敢怠慢,果然在卢青鸾丫鬟哥哥身上查到了些异样。

在官府上门询问前,萧枳又一次出现在卢青鸾面前,说只要卢青鸾愿意,他能帮她,并暗示交州的事情他能完美扫尾。

这一次卢青鸾依然头昂得高高的,她一如往昔的高傲,没有任何迟疑的拒绝了。

众人都以为卢青鸾沾染上人命官司,又遭到三皇子厌弃,她的境遇肯定会一落千丈的时候,皇宫里出了一道赐婚圣旨,卢家嫡女卢青鸾被赐给大皇子为皇子妃。

除了卢家外,所有人都惊了。当今圣上强势不断收拢权力,形式比人强各方的世家大族也不再像之前那样完全不把皇室放在眼里。但世家的骄傲还在,以卢家的声望加入皇家怎么说也应该许以太子妃的位置,而不是就嫁给了在皇宫中没有什么存在感的大皇子。

许荔歌和林擎接下来要拍的戏份就是卢青鸾大婚前与萧枳的一次见面。

这场戏份许荔歌已经看着剧本研究过了,剧本中卢青鸾最终没有选择萧枳的原因,不是因为不喜欢,而是萧家已经落败了,嫁给萧枳,卢青鸾想要渴望得到的权势地位统统都会化作泡影。

编剧和许荔歌他们沟通,是因为她总觉得这一幕情节的安排有些不协调,但具体什么地方不对劲儿她没抓住。

许荔歌拿着剧本认真的听了编剧有些凌散发言,她思忖了片刻,点了点头说:“编剧老师你要表达的意思,我大概有些明白了,不过具体怎么表现我还需要再想想。”

编剧理解的点了点头,她知道许荔歌是很有悟性的演员,她说明天肯定是真的明白她想要表达的意思。她留下空间给许荔歌思考。

编剧走后,林擎还抄着手站在原地。

许荔歌收回落在林擎身上的余光,只当没看见林擎,拿着剧本目不斜视的向前走。

林擎挑眉:“真的不理我?”

真的,还煮的呢?

许荔歌心里憋着气,只当做没听见,把林擎当做空气处理。

林擎伸出手指,在许荔歌的脸颊上戳了一下,微哑的嗓音勾着笑:“呀?生气了?”

许荔歌心里本来就气成了河豚,她本来是想要冷处理林擎的,耐不住林擎一直采取骚扰态度,她忍了很久,最后还是破功了。

“对,很生气,生气到不想再搭理你了!”

许荔歌自己都没发现,她在见到林擎前的决绝干脆,在林擎的歪缠下变成了闹别扭。

听到许荔歌开口,林擎的嘴角向上微微一翘,他不紧不慢说道:“那天看到你的时候,我也有些生气。”

听到林擎说他也生气时,许荔歌有一瞬的内疚,她垂着眼睫,她冷淡着声音开口:“那你还来找我做什么?”

林擎又看了许荔歌两眼,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许荔歌闹别扭的模样,像小朋友一样,明明心里不是这样想的,面上却一副倔强不低头的样子。

“当然要来找你了,生气归生气,又不是不喜欢你了。”林擎看着许荔歌,一双黑色的眼眸潋滟着温柔,他伸出手,等着许荔歌握上,“荔歌,这次我们扯平了好不好?”

——

刚刚拍完了卢青鸾和萧枳大婚前见面这场戏,副导演顺利喊了过。

许荔歌本来应该到休息区休息的,但她走到了一直在看监视器的副导演身边,提出想要把刚才那场戏重新拍一遍。

副导演感觉刚才那场戏已经差不多了,没想到许荔歌会要求重拍。

“导演,不好意思,刚才那场戏我的状态有点不太对。”许荔歌有点抱歉的说道。

她没有和林擎握手言和,但奇妙的是她关于她和林擎之间关系悲观的情绪都消散了,不知不觉被林擎带偏成了小别扭。

她以为他们之前的感情已经走到尽头,能坐回朋友已经是最好的结果,可林擎的反应和态度却让她的想法渐渐偏向,事情好像也没有她想象的那么严重。

林擎的隐瞒,她生气吗?当然生气了。

可就像是林擎说的,生气归生气,喜欢归喜欢,生气了就能完全收回喜欢吗?

许荔歌现在还没有答案,不过她心里的感受她非常清楚的,她看着林擎轻松的样子就不开心。

有点嫉妒,更多的却是对亲密人的放肆。

所以在扮演卢青鸾的时候,她本身的情绪还是影响到了角色的呈现。

许荔歌想要重拍的提议,副导演没有反对,他相信许荔歌作为一个专业演员的判断,而且他也很期待让许荔歌满意的场景会是什么样的。

说通的导演后,许荔歌拿着剧本走到正在被化妆师小姐姐整理妆容的林擎面前。

走过去的途中,许荔歌还有些不自在,不过当走到林擎面前后,她就彻底从容了。

“林擎,我觉得刚才我和你的表演都有些问题。”许荔歌直接了当的开口。

林擎:“我有什么问题?”

许荔歌抬起眼帘,红润的唇瓣轻轻吐了三个字:“不够渣。”

林擎:“……”

许荔歌认真的眼神,让他有种许荔歌在反讽他的错觉。

在林擎有些古怪的神情中,许荔歌点了点头,再一次肯定的说道:“对,问题就在于你扮演的萧枳太好了,他不应该是无怨无悔为卢青鸾付出的,他有他的骄傲,有他的算计野心,他不是你以前扮演的任何痴情男配角色。”

林擎的眼神在许荔歌说话时,渐渐变得认真,他最初其实对演员这个职业挺不以为然的,说直白一点就是靠脸吃饭。他这样的轻视的想法,是在认识了解许荔歌后慢慢改变的,这个行业里是有真正的演员,不论角色大小都认真专研揣摩,在演技上不断追求进步。

就是这样的人让他保有对这个行业的敬意,从没有滥用替身和敷衍对待他扮演的角色。

更何况认真谈论着情节和人物性格的许荔歌,就好像发着光,好似一颗对他有些莫名引力的小行星。

两人沟通了大概十分钟,林擎完全明白了许荔歌的意思,刚才他们拍摄的情节中,只看到了卢青鸾对权势的渴望,而没有一点对萧枳的真心,林擎也没能演出萧枳温柔表现下的凉薄。

林擎坐在一旁消化了一下,和许荔歌讨论一下台词,等他酝酿的差不多后,这场戏开始重新拍摄。

……

萧枳捏住卢青鸾的手臂,他用上了真力,卢青鸾完全挣脱不开:“我说过我会帮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卢青鸾挣了下,发现挣脱不开,用冷凝的表情回道:“我告诉过你,你的帮助我不需要。”

“呵,拒绝我,却接受大皇子的示好?卢娘子真是世家养出来的好女儿,看不上兰陵萧氏,却独独对关外蛮夷混种的人家情有独钟!”萧枳从没有像这样不冷静过,温柔的表象从他身上退去,狭长的眼眸露出阴鸷的情绪,萧枳的笑泛着冷,他嘲讽道,“这就是你一直引以为荣的骄傲和风骨?”

卢青鸾的脸色沉了下来,之前面对萧枳的发疯,她都能淡然以对,现在听到萧枳的话却变了脸色。她的手握成拳,黛色的长眉轻轻一挑,笑得极为张扬热烈,有种花开到荼蘼的艳丽:“蛮夷混种又如何?现在谁不知皇室兴,世家颓,萧家都自身难保,如何帮我?而且我也不需要你帮,有皇子妃的身份,我是不会让卢家变成第二个萧家!”

两人都是聪明人,又足够了解对方,两人你来我往的在对方最在意的地方插刀,纵使自己也伤痕累累,只要对方不是完好无损,好像自己就没有输。

萧枳最终还是在卢青鸾的冷言厉语中松开了她的手,在卢青鸾振袖挥开萧枳的手时,萧枳有一丝颓然的声音响起:“自从萧家经历变故后,我以为我这一生都不会向李氏低头。卢青鸾,你知道吗?因为你,这个想法动摇过。”

卢青鸾的脚步停了下来,她语气平静说道:“不论你如何谋划设计,卢家是不可能和萧家结盟的。”如果萧枳真有心帮卢家,就不会在最开始的时候放任王菀儿接触到交州的事情。

卢青鸾走后,萧枳的手掌遮在脸上,他低下头,低沉的笑意从指间漏了出来:“哈哈哈,你竟然会以为所有的事情都是我为了算计卢家,可笑,太可笑了。”

在卢家的事情上,他是冷眼旁观了,要是不让的卢家看到皇室的态度,各个世家恐怕还会一直沉静在醴朝建国的时候,以为当朝天子会对世家心慈手软。

他在这件事情上,唯一想要筹谋得到的就是迎娶他未婚的妻。

笑过之后,萧枳再抬起头时,他脸上只有漠然与冷肃。

他转身,毫不迟疑的走向了卢青鸾完全相反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