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赵背着双手,在办公室里踱步走了一圈又一圈,他没有关门,皮鞋走在地毯上虽然被吸收了大部分的声音,但是姜炎依然听得很清楚。
这声音令人很烦躁,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的存在。
姜炎揉了揉看屏幕看到发酸的眼睛,她周四就要随同周秉文飞瑞士,而回来后的第二天刚好有个合同纠纷的庭要开,为了开庭前的准备太仓促,这会儿她正在玩命准备材料,尤其是代理词和质证意见。
“敏敏,帮我查一下,上海市前年出了个规定,是关于新冠疫情下建工合同履行的指导意见,再找找2020-2022年上海的建工合同纠纷,关于不可抗力认定,把法院说理部分单独拎出来给我。”姜炎把手里的部分案卷推到敏敏的桌上,让她去做检索工作。
“姜姐,啥时候要啊?”林敏君哭丧着脸地问。
“下午三点前给我,我想今天下班前把质证意见写完交到微法院去。”姜炎目不转睛地说。
“张律师要我今天整理完他的工作底稿,整不完,你俩打一架吧,谁赢了我干谁的!”敏敏噘嘴,忧伤地说。
张扬的声音从隔壁卡座传来:“干她的活吧,她马上消失一个礼拜,我这里有的是活儿让你慢慢干!”
在办公室转悠了很久的老赵走了出来,一只手叉着腰,看着办公室门口这帮人,欲言又止了半天,挠了挠头,指着姜炎吩咐道:“你今天起草一份回购通知,叫陆律师定稿过一遍,明天寄给乘黄医械。回购条件,投资现金部分和10%年化部分,要求60天内予以答复。”
姜炎这几天恶补非诉业务,加上看过徐律师的笔记,非常清楚地记得,他迟迟没有发送回购通知的原因,是找不到合适的触发回购义务要件,他在所有条件前面都打了个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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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购义务触发要件:
(1)公司、创始股东或其他管理层提供的信息为重大虚假,或有意隐瞒重大信息;
(2)交割日后5周年内未完成下一轮融资或连续6个自然月处于资不抵债状态;
(3)任何回购义务人严重违反本协议和其他交易文件的约定(包括各项陈述保证及承诺等);
(4)创始股东在本协议签署之日违反本协议竞业禁止条款及关联关系关系违反同业不竞争义务;
(5)公司因自身过错受到行政调查或处罚,或发生诉讼、仲裁、劳动纠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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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因呢?”姜炎问。
“你想,别问我,我哪知道!”老赵一副混不吝的样子,作为老板,这话说得非常不负责,但是姜炎已经习惯他这种把问题抛给她的处理模式。
“周三前,我今天之内不可能给你有理有据的结果。”姜炎讨价还价的语气非常斩钉截铁。
老赵一愣,呵,这小姑娘怎么突然变硬气了,以前唯唯诺诺,现在都敢这么说话了。
“你跟陆律师商量去,我只要结果!”老赵不耐烦地摆摆手,懒得跟她计较。
姜炎就当老赵答应了,转回椅子准备继续干活,但椅子被老赵一把摁住,老赵另一只手挠了挠太阳穴,有些不放心地问:“周律师那边的事情,安排得怎么样?他给你派了哪些活儿?”
“合同起草,翻译,校对,以及谈判会议纪要撰写。”姜炎一听“周律师”三个字,下意识地低头看地板,回避老赵的视线。
“你英文怎样?应付得来么?要不行的话,我调别的律师去也行。”老赵这话说得有些底气不足,毕竟这个机会,是姜炎自己争取回来的,要是他临时换成别人去,且不说会否招致周昙不满,在周秉文那里肯定落不了好。
但是老赵还是不放心,这徒弟又乖又聪明,要是被那兄弟糟蹋了,老赵心里过意不去。
“没问题,我大学英文专八,法律英语LEC高级,在白律师那里处理过跨国商事仲裁的文件翻译,全程参与和解谈判。”姜炎此时抬起头,非常自信地对老赵说。
老赵知道姜炎能力很强,可是律师光专业强,远远不够,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把话说下去,他以往从教助理,都是捡徐映松教好的助理使唤,这会儿老赵感觉到当师父的不容易,有些话到底要不要说,怎么说,他心里全没个数。
“行吧,你自己把握分寸。那个,回购通知,你跟陆律师好好商量,开个会,或者去喝个咖啡什么的,聊一聊。”老赵双手背在背后,瞥了眼在干活的陆浓,自顾自回了办公室,把门关上。
姜炎感觉老赵今天有些奇怪。
陆浓站了起来,对姜炎勾勾手指,带着几分慵懒感,漫不经心地说:“走,去陪我买杯咖啡。”
“我可以帮你叫外卖。”姜炎并不想陪她。
“怎么,怕我吃了你?”陆浓半开玩笑半威胁地敲了敲工位之间的挡板。
敏敏一脸同情地看着姜炎,谁知道陆浓又想什么孬主意要跟姜炎过不去。
张扬已经在三人小群里发微信道:我靠,拿着鸡毛当令箭,老赵和陆律师合起伙来搞什么破事,怎么老针对姜炎。
敏敏回复:我也觉得很奇怪,有病吧!
姜炎深深叹了口气,放下手里的活儿,拿着手机跟随陆浓的脚步,走出办公区域。
“律所那个刷锅水的豆子,几万年都不换一下,难喝得要死,”陆浓抱怨地说着,顺便看了眼姜炎,有些不屑道:“你平常不怎么喝咖啡,喝不出来那豆子一股焦味儿吧!”
“我不挑而已。”姜炎淡淡地回答。
从白律师那里出来的人,怎么会喝不出咖啡的好歹,平时他们喝浓缩都用拉瓦扎的豆子,即便这群二世祖把瑰夏丢咖啡机里,白律师都没哼唧过半个不字,更何况他们手磨咖啡,有张伯伦火山附近的LosPnes,牙买加的BeMounta,那些顶级咖啡的口感,跟刷锅水豆子相比,本身就是云泥之别。
姜炎不挑剔这些,是因为她确实不爱喝咖啡,好喝与不好喝都不影响咖啡提神的作用,所以她不那么在乎好不好喝。
“什么都不挑,也不太对,比如男人还是要擦亮眼睛挑一挑的,万一挑个差的,就跟咖啡里落一只苍蝇,恶心人好久。”陆浓冷不防来这么一句,给姜炎扎到心头上,毫不留余地。
此时,电梯里只有她和姜炎两个人,气氛一下子降到了冰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