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精准爆破

会议室门一推,蒋淑卓走了进来,门外寒风灌进来,周秉文穿着过膝风衣大步流星走进来,和他个头相当的邓总拎着手提包也走了进来,财调团队跟在他身后。

这个阵仗,从气势上就压得姜炎喘不过气。

姜炎下意识回避周秉文的目光,垂眸扫视着放在桌子上的访谈清单,这份清单是参照之前徐律师做过的项目撰写的,按照既定的程序,她代表法调团队问问题,然后记录下股东的回答即可,有些地方打上勾勾叉叉。

走流程的事情却让姜炎紧张到嗓子发紧,她清楚记得,杨宴如曾提到过,周昙与李玉城是多年老朋友,而当初周秉文其实是从周昙那里接触到了李玉城,然后引荐给孙嘉尚成为首席科学家,把乘黄医疗这个项目中关于研发的短板直接补齐。

她自己捋了捋时间线,2018年李玉城入职乘黄,而2019年愿见公司成立,这样一个年轻的公司,在短短一年之内就完成研发和产品量产,然后产品走了绿色通道直接拿到医疗器械批文开始正式销售,甚至开拓市场的速度远远快过于乘黄医疗。

老赵见人来齐,打起精神开始说场面话,与邓总一唱一和恭维蒋总,姜炎并没有认真这些商务会议上的套路说辞,姜炎用诉讼中的案情纪要模式,把关于愿见和乘黄项目当中各种细节都梳理出来,这些信息熟稔于心,才能帮助她在提问时找出破绽。

可是,她看着看着就出神,昨晚周秉文的话,和前天杨宴如说的,已经在她心里勾勒出一个错综复杂的利益轮廓。

那时候,杨宴如领先十几杆的时候,与沈致尘先走到了一片人迹罕至的竹林附近,而菜得要死林敏君要姜炎去帮她看前面的路,姜炎误打误撞来到那片竹林的后方,恰好听见了杨宴如与沈致尘在聊天。

“你要不要再考虑考虑,我觉得你这个方案太冒险了。”沈致尘说。

杨宴如停下来,毫不犹豫地说:“我已经跟Paul谈完了。”

“谈什么,上次你们在苏黎世谈离婚,不是谈崩了吗?我是在跟你说,乘黄并购愿见的事情太冒险了。”沈致尘生怕杨宴如误解了他的意思,特地解释了一遍。

“富贵险中求,你这种玩金融的老手,还在乎这点风险。”杨宴如揶揄道。

“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沈致尘一本正经地提醒道。

沈致尘虽然一副看起来非常儒雅有亲和力的样子,他较劲起来的神态语气,在姜炎的眼里,还是令人有些觉得可怕的。

“你觉得,周秉文这个人,怎么样?”杨宴如看了沈致尘一眼,问。

“还行吧,有脑子,沉得住气。”沈致尘回答,杨宴如这个问题过于宽泛,所有他回答得也模棱两可。

杨宴如笑笑,又问:“比周嵩呢?”

“这不好说,周嵩一手盘起鹤笠地产板块,能力和运气都有。周秉文一个律师,毕竟没在商场里真刀真枪建功立业,不在一个纬度,没有可比性。不过嘛,如果周昙的军师真是他,那我觉得,未必比周嵩差。”沈致尘坦率地分析。

“所以我喜欢跟你商量事情,他就是周昙的军师,当初我看好乘黄,毕竟孙嘉尚从复星出来,掌握着医疗器械渠道,就缺一个科研团队,周秉文从周昙那里引荐来的李玉城,无论是技术实力还是商业头脑,可以说,真是数一数二,可惜了,孙嘉尚烂泥扶不上墙。”杨宴如不悦地说。

“然后呢?”沈致尘自然而然问下去。

“我唯独没想到李玉成会投诚蒋淑卓,我真的百思不得其解,对于最早把乘黄股权卖给愿见,我是当做甩了这个包袱来考虑,但是我跟周秉文、周昙都聊了一圈,发现他们对愿见这个项目不太了解,周昙管着鹤笠集团医药进出口贸易,是基本盘的守夜人,蒋淑卓在她眼皮子底下搞愿见却不归周昙控制,所以,我把主意打到了蒋淑卓身上。”杨宴如有些神秘地笑了笑。

沈致尘不解其意,说:“她是周老爷子的红颜知己,你打她主意,想玩一票鹤笠?”

姜炎一惊,还以为自己听岔了,红颜知己?!

“不能算玩,你这人说话怎么那么难听!”杨宴如嗔责了一句,然后解释道:“我一直想有一个薛定谔的标的,但我想要砒霜时就能成为砒霜,我想要蜜糖时就是蜜糖。诶,鹤笠集团就是这个完美的资产标的。而蒋淑卓这1%的股权,刚好就是这个资产标的的钥匙,所以我花点钱搞到这把钥匙,乘黄那点亏算不了什么事。”杨宴如颇有些得意地说。

沈致尘点了点头,显然完全get到了杨宴如的筹谋,但竹林后面的姜炎就听得云里雾里了。

“你用乘黄去收购愿见,等于要把蒋淑卓踢出局,可能吗?”沈致尘分析道:“最省事的方式,直接与鹤笠集团交易,鹤笠集团把持有的愿见67%股份转让给乘黄,安全起见,你还要先控股乘黄。蒋淑卓不归周昙控制,那必然就是周老爷子或者周嵩控制,他们怎么可能轻易放手让你得逞!”

杨宴如拍拍沈致尘的肩膀,指着远处的水坑,说:“没你想的那么复杂,苍蝇不叮无缝的鸡蛋,特别是鸡圈里个头最大的苍蝇,盘旋了无数圈,最知道哪个鸡蛋有缝隙可钻。光靠我当然不容易得逞了,这不是有周秉文么!”

“你不是说,周秉文没有继承权么。”沈致尘,说。

“你觉得周昙傻么,她给自己留好了后手,周老爷子哪天突然归西之后,鹿死谁手尚未可知,周秉文只是没有继承权,并不意味着他不能够登堂入室。而且,他一直很有野心。从一开始,他攒聚乘黄那个项目,我就看出来了,周昙和他是当初应该就是意图通过控股乘黄,打开他进入集团的缝隙,被我搞黄了。所以,我跟周秉文说,我借他钥匙,他让我掌勺一次。”杨宴如双手放在高尔夫球杆上,看着沈致尘说。

沈致尘神色凝重,许久才说:“你真是何苦来哉!”

“罢了,当初是我对不住周秉文,我还他个大的,也是我该的。再说了,只要他信守承诺,我最终得偿所愿,皆大欢喜,不是很好嘛!我养病的时候,就想通了这件事,做人嘛,尽人事听天命吧!”杨宴如豁达地说。

“就我当冤大头咯,真是的!”沈致尘仰天自嘲道。

“我想过了,这些事情了结以后,不如我们一起做个PE类的FOF基金,我一直给别人做嫁衣没什么意思!这些年,我放你名下的资产折个现,你这个冤大头屈尊纡贵一起化缘,中国现在生物医药发生那么迅猛,给他们提供弹药,这群子基金早晚能砸出辉瑞拜尔!那我们要什么自行车,躺着赚到千秋万代。”杨宴如眯着眼睛,笑得十分灿烂。

沈致尘的表情有些微妙,说:“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画大饼的本事这么到位!”

“现在我能回答你的问题了,并购愿见就是一场等价交换。干得漂亮,大家一起鸡犬升天,干得不好,死道友不死贫道。我就指望这伙律师,最好对得起自己吹的牛逼,映松人都走了,他们要是这点事都办不好,都认命吧!”杨宴如挥动球杆,把球往水坑方向打。

“我懒得劝你了,反正,愿见这个项目,呵呵,我觉得可能是个比乘黄更大的坑,信不信由你。姜律师随随便便就查出了这么多,再用力抖一抖,谁知道还有多少猫腻。不过,你找机会单独提点提点姜律师,她在这里面,从头到尾最无辜,不要坑害人家年轻小姑娘。”沈致尘跟着她的步伐道。

杨宴如不屑地笑着说:“哟,收收你那不值钱的善心!我从来就没想过坑害她,只要她自己不贪,没人坑得了她,当律师的如果丧了良心,天打雷劈是自己活该,与旁人有什么干系!”

“走了走了,他们要追上来了。”沈致尘催促道。

姜炎看他们走远,才从竹林后面钻出来,原路返回走了好久才找到林敏君,林敏君已经跟其他人聊得热火朝天,完全没发现姜炎半天不见了。

一直到姜炎被孙啸飞喊了两声,她才回过神来,一抬头就对上了周秉文深邃的眼睛,姜炎心里唯一的成算,她是不配成为这个大项目里的甲乙丙,可是她并不希望周秉文在杨宴如的筹谋里,孤身一人。

无论是鸡犬升天,或是死道友,她决心以蝼蚁之身,与他共同进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