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淑卓作为一只老狐狸,打量了姜炎几眼,看她有些神不守舍的样子,对老赵说:“赵律师,今天还让姜律师主要负责?”
老赵双手抱胸,点点头,说:“哎呀,你们老板之间都谈得那么好了,我们走程序就不用那么较真,姜律师足够了。”
蒋淑卓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对周秉文说:“那,开始吧!”
姜炎像个机器人一样,生硬地照着清单念问题:“愿见公司创立于哪一年,简单介绍一下当时创立的背景、目的和过程。”
蒋淑卓说得格外简短:“2019年,阳博士回国带来非常先进的冠心病检测技术,与我一拍即合,目的是打造中国领先世界的IVD检测平台,我们设立公司后,坪山区政府给我们非常好的招商政策,所以我们在两个月内兴建了这个产研基地,公司总部设在南山,我们在半年之内就做出了第一代cirA标志物冠心病筛查试剂,2020年8月我们成功拿到三类医疗器械许可证,随后开始上市销售。”
“公司股东,历次股权变更情况?”姜炎继续问。
“2019年1月是由我全资控股成立愿见,其中15%是科学家团队的预留期权份额,由我在5年内代持,5年后核心科学家可以获得相应股权。2019年3月,鹤笠集团持有10%股权投了3000万,当时估值三个亿,紧接着投了4500万持有15%股份,2022年9月增资扩股,鹤笠集团持有愿见67%股份。”蒋淑卓说道。
姜炎纠正道:“第一第二次投资,其实你将你手中愿见医疗25%转让给鹤笠集团,鹤笠集团本应当向你支付对价合计7500万,然后你们采用了换股方式,你以自然人股东的身份获得鹤笠集团1%的股份。对吗?”
“嗯。对!”蒋淑卓点点头。
“请鹤笠集团代表周秉文先生说一下集团投资愿见医疗的过程。”姜炎抬头,视线对上周秉文,面无表情,就好像两人不熟。
周秉文直接拿起手上的文件来念,比蒋淑卓更狗。
姜炎挠了挠头,有点无语。
“请蒋总说一下当时为什么引入鹤笠集团成为股东,请周先生说明当时的投资原因以及贵集团投资愿见的战略决策?”姜炎放下手里的清单,看着蒋淑卓问。
这个动作,就让老赵有点紧张,因为他记不清提问清单里有没有这两个问题。
蒋淑卓一只手优雅地撑在桌子上,食指抵在自己下颌,看了周秉文一眼,简洁地回答:“鹤笠集团是以医药进出口贸易起家,迟迟没有建立起自己的研发体系,他们有资金,我们有技术,双方一拍即合,并且至今合作愉快。”
周秉文直接回答:“同蒋总所言,没有补充意见。”
姜炎抬眼看了周秉文,随即低头在纸上写了一行字,这短暂的时间里,会议室里寂静无声,只有呼吸声和厚重衣服摩擦桌椅的声音。
财调团队的邓总在这个时候见缝插针地问了一句:“请问蒋总,本次并购的原因是什么?”
姜炎用余光瞟了蒋淑卓一眼,她认真地回答:“试试看,会不会有比鹤笠集团更合适的资方。再说了,愿见的市场拓展潜力极大,去年全年超过三千万的销售业绩,如果未来两年保持翻倍增长,已经可以开启赴北交所上市。”
“周先生,请你回答一下,在前两次投资当中,你们在尽职调查中发现愿见公司存在哪些不合规行为?投资过程中是否针对这些不合规行为进行整改?”
周秉文双手交叉握拳放在桌上,脱稿道:“主要三个大方面不合规,第一财务不规范,这是初创公司常见情况,第一次投资到位后鹤笠集团安排了一位财务进入公司工作,经过整改已经符合财务规范。第二科研成本不合理,当然,这与财务不规范息息相关;第三则是分配机制不合理,当时没有预留科学家期权,我们认为这对于稳固及激励核心团队非常重要,所以投资后给阳总等科学家签署了期权协议。”
这与姜炎当时看资料的情况相符,但是姜炎逐字逐句推敲,就听出了一些弦外之音,又在纸上写了两行字。
“请周先生回答,集团目前对愿见公司的科研进展与商业表现是否满意?”姜炎问。
“满意。”周秉文脱口而出。
姜炎再次抬头问:“那,集团为什么愿意脱手股份?”
“商业战略布局改变,不方便进一步透露。”周秉文一本正经地回答。
“其他访谈问题我已经通过邮箱将问题清单发给周先生了,三天之内给我书面答复即可。”姜炎把这一页纸压到本人婚姻状态是什么?未婚、已婚、离异?是否有孩子?”
“未婚未育。”蒋淑卓带着和蔼微笑回答。
“关于您的教育背景等资料,您就直接当场填写吧!”姜炎把提问清单和笔双手呈递给蒋淑卓,姜炎相较于蒋淑卓毕竟年龄、地位更低,用这种方式问出来显得极为不礼貌,她在徐律师的硬盘里,见过徐律师采用这种方式替代审问一样的面谈询问,于是有样学样。
蒋淑卓到底是久经风雨的人,接过之后就勾选填写起来,写完后递给周秉文,说:“周先生核对一下。”
周秉文看了一眼就递回给姜炎,同时给了姜炎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老赵敏锐地注意到了周秉文看姜炎的眼神,原本斜靠在椅子上的背都坐直了起来,端起桌上的热茶喝了几口。
姜炎把提问清单倒扣在桌上,问蒋淑卓:“蒋总,我怎么没看到股权激励协议啊?按照道理,虽然科学家团队还不是正式的股东,但你们已经通过协议预约了未来的股权分配,新的投资人是有权利知道的。”
“在总部,我让他们明天送过来!”蒋淑卓回答。
“哦,那有几个科学家签了股权激励协议?我记录一下。”姜炎拔开笔帽,在提问清单背面空白处等待着记录。
蒋淑卓就说了两个字:“一位,副总阳笛。”
周秉文在这个时候像是等候好了一样,带着一点点诧异,温文尔雅地反问:“不是有两位吗?”
“另一位,是预留份额,虚位以待。我们认为,在愿见成长的过程中,或许会不断吸纳或者培养新的科研人才。”蒋淑卓回答得看似天衣无缝。
在场的人都互相递了个眼,显然这个回答不足以令人信服。
“哦,那可能是我记错了。”周秉文旋即给自己找了个台阶走下去。
老赵打量着周秉文,双手拇指相互绕转着,他不吱声,其他人也猜不透老赵心里在盘算什么,但他看了邓总一眼,邓总立刻心领神会。
邓总站起来,笑着说:“我们财调要保持独立性,先请法调团队退场。”
姜炎没想到突然来了这一出,刚合上电脑,蒋淑卓指着隔壁会议室道:“资料都在隔壁会议室,你们可以继续工作。”
“好的,谢谢配合!”姜炎礼貌地点头退场。
三个人一走到隔壁,老赵第一件事就是拿过姜炎的提问清单看,第一处用水笔写的一行字是:蒋淑卓似乎才是股权收购的发起人?第二处写的两行字:1、翻第一次财务尽调的科研支出凭证;2、股权激励也是柜中协议?
老赵摸了摸自己有点光溜的脑袋,直言不讳地问:“你怀疑他们跟鹤笠集团,有桌子底下的事情?”
“驴粪蛋子表面光啊!”姜炎双手抱胸,靠在会议桌边。
老赵半眯着眼睛,他信姜炎有这个本事查出来猫腻,但如果背后没有高人分析,就凭她毫无资本市场经验的情况下,是很难对着问题进行精准爆破。这三行字,显然都写到了点子上。老赵不知道该对她刮目相看,还是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