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得飞快,一眨眼大一结束,杨宴如没有选择回重庆,而是去了休斯医学研究所,姑父给她安排在Bob’sPub餐厅当服务员,作为留美学生,她能够打工的选择并不多,Bob’sPub餐厅常年往来着休斯医学研究所的研究员、博士后各路大佬们。
午夜梦回时,她时常想起Bob’sPub餐厅最西面墙上挂着一个多肽分子结构式,从左到右依次是组氨酸(Histae,H),组氨酸(Histide,H),甲硫氨酸(Methione,M),异亮氨酸(Isoleuce,I),起初她看了好多回,都不知道这个多肽分子式代表什么。
有一天她交班准备离开时,站在这副分子式前发呆出神。
“Histae,H;Histide,H;Methione,M;Isoleuce,I;HHMI,TheHowardHughesMedicalInstitute[1]。”
有个人站在她旁边,用流利的英文说道。
杨宴如明白了,原来这个多肽分子式简写刚好就是休斯医学研究所。
她回头一看,是个中年的中国男人,带着鸭舌帽,穿着朴素的T恤,笑笑换成地道的普通话说:“我是上海人,小姐是哪里人?”
“重庆人,我叫杨宴如,您怎么称呼?”杨宴如看到中国人,格外有亲切感。
“我姓陆,陆廷,朝廷的廷。”他刚好就在这个分子式旁的桌子坐下。
这时候,外面跑进来一个风风火火的年轻姑娘,手里拎着大包小包,招摇着手里的纸,兴奋地说:“老师,老师,我找到休斯医学研究所的地址了,我等下先去看看怎么预约。”
“您来这里做什么,是要找研究所什么人吗?”杨宴如好奇地问。
“我啊,是个大学教财经,来考察考察休斯医学研究所,他们开设了Janelia研究园区,专门资助、投资生物医药方向的科学家,我们华人有很多优秀的学者因为这个资助计划受益成为顶级科学家。我们来学习学习,取取经!你识得研究所?”陆廷见杨宴如很感兴趣,友善地问。
听他带着几分崇拜语气说话时的杨宴如,嘴角微微抽搐了几下,休斯医学研究所确实很伟大,资助的詹裕农、叶公杼夫妇等等科学家是美国科学院院士,可是姑父给她带来的荣光之下全是污浊。
“我认得里面受托小组成员,我帮你联系联系,带你去参观参观不成问题。”杨宴如很热情地拿出黑莓手机,准备给姑父发信息。
陆廷一听受托小组,便知道是研究所管理层,拿出了自己的名片,双手递给杨宴如。
“你们搞财经的,怎么想到要来研究所参观学习?”杨宴如一边编辑信息,一边问。
咋咋呼呼的小姑娘找服务员想要三杯白开水,用蹩脚的英文说得结结巴巴,杨宴如顺嘴让同事拿一壶柠檬水和三个杯子来。
“我们国内有些机构想要搞生物医药投资,这个产学研一体,我们国家早晚要把这个短板补一补,但是这条路摸着石头过河,我先帮帮忙来趟趟石头路,这是我的学生,陈琳。”陆廷指着小姑娘,介绍道。
那个夏天,杨宴如成了陆廷在美国的向导,陆续把美国各大生物专业排名靠前的大学都陪着跑了一遍,普林斯顿、霍普金斯、哈佛、麻省理工、加州伯克利、耶鲁、斯坦福、梅奥乃至不甚出名的西北大学、塔弗茨都走了一遍,在姑父安排下,还去了美国知名生物医药药企参观拜访。
因为陆教授的来访,大一的暑假,杨宴如终于暂时性摆脱了令人不愉快的宴会社交。她穿梭在世界顶级大学中,看着挂在墙上、写进教科书、站在眼前那一群群人,对前途的向往又多了一点点。
陆教授回国后,隔几个月会写一封邮件问候她,邮件里都是讲讲他的见闻,他买了个小厂子,他看见哪里新搞了医药项目,然后问问她在美国过得好不好,希望她回国后来上海走走,那是在美国读书岁月里,为数不多来自祖国的温暖。
书,总会有读完的一天,她就带着这个信念鼓励自己。
哪怕一夜夜安眠药吃下去,天会亮的。
太阳东升西落,是亘古不变,可黎明之前,总是格外黑暗,暗得像浓墨一样化不开。
开学之后不久的十月份,又到了美国的哥伦布日,大家放假去庆祝,姑姑一个电话把杨宴如叫回家,打开衣帽间让她选,说着中国奥运会多么长脸,今晚威廉姆斯老先生设宴款待他们,威廉姆斯先生是个老华裔,儿子在股市大杀四方,他的孙子即将执掌ICE,非常有兴趣参与到HHMI中。
又是令人生厌的慈善社交,她对这套虚伪透顶的话术恶心到了极点,圆滑地点了点头。
乖得像个芭比娃娃。
威廉姆斯家族在新泽西哈德逊郡纽瓦克湖附近有一处私人庄园,晚上的宴会并不只是来了乔登一家,还有其他几个知名教授,都是携家带口,小孩子们欢乐地四处追打嬉戏,热热闹闹的晚宴。
那是杨宴如第一次见到魏文成的爷爷魏振淇,在美国,他叫Sunny?Willias(桑尼?威廉姆斯),老桑尼满头白发,气度不凡,拄着金光闪闪镶嵌了些花纹和宝石的手杖,他年事已高听力不大好,主持晚宴的是他儿子乔伊,传说中的孙子不见踪影。
乔伊是个明显的混血儿,有一双摄人心魄的蓝眼睛,眉骨很高,眼窝深邃,四五十的年纪身材保持得很好,穿着一身白西装在宾客间来回穿梭。
像一只白孔雀开屏。
华尔街的浮夸,体现得淋漓尽致。
夜幕降临时,外面又下起了雨,那天杨宴如没有喝醉,晚宴的气氛很热烈,从德州牛仔腰间的枪聊到了冰岛的雪,闻所未闻的新奇经历,吸引着她的注意力。到了要散场的时候,一家家地离开。
姑姑说要去上洗手间,要杨宴如陪同,她去了,然后卫生间的门锁坏了。侄子们吵吵嚷嚷的声音催促着,可是她反复叫喊,依然打不开。
杨宴如慌了,听着侄子们吵闹声逐渐消失,那种惶恐无错的感觉,像蚂蚁一样噬咬着她。
“救命!救命!有没有人!”她用英文声嘶力竭地喊着。
直到门打开,门前站着乔伊,一只手撑在墙上,漫不经心地打量着杨宴如。
原本,她以为今晚会不一样的。
“乔伊,我姑姑他们在等我!”杨宴如嘴上用最礼貌的话说着,却使出毕生最大的力气撞开了他,朝着大厅跑去。
乔伊在她身后,只是一伸手,就抓住了颈部系着的飘带,将她拽回来,摸着她白皙修长的脖颈,带着醉意淫笑说:“真漂亮的礼物!”杨宴如刚想跑,乔伊把她摁在墙上,直接扯掉了她裙子半边肩袖,虎狼一样扑在她身上,上下其手。
杨宴如眼睛一闭,将乔伊推开,乔伊揪着她的飘带,她冒着脖子被勒断气的危险,使劲挣了一下,飘带系扣断裂,她成功冲了出去,跌跌撞撞地穿越大厅,庄园里忙活收尾的仆从没有一个人搭理她,她直接冲出了别墅。
外面下着瓢泼大雨,乔登的车尾灯已经消失在暴雨中,原来是无路可逃。
“姑姑!姑姑!不要丢下我!”杨宴如冲进了雨里,拼命冲着越驶越远的车尾灯叫喊着。
庄园四周耸立着铁栏杆,一眼望不到头的草地,她穿着昂贵的礼服裙在暴雨里狂喊着,跑到了大门前,可是完全出不去。
乔伊站在别墅门口,玩味地看着猎物把自己折腾到精疲力尽。
一只鸟都休想飞出庄园,何况一个活色生香的中国女孩。
杨宴如绕着铁栏杆走着,绝望地想要找到一处能够钻出去的缺口,铁栏杆旁还种着大片大片的月季花,花丛下尖刺横生,几次她想翻越花丛,被刮得鲜血淋漓后,她只好退后,她绕了大半圈,暴雨越下越大,让别墅都隐没在了雨帘之中。
杨宴如已经精疲力尽,呛了一口雨水,跌坐在泥泞的草地上。
算了吧,死在这里,解脱了也好。
她眼里一滴泪都掉不下来了,嘴里喃喃着,妈妈……映松……致尘……我真的撑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