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娇娇干笑一声,总觉得这堆瓜子应当是某人想砸到自己身上,结果准头没对准才殃及无辜。
当然她是绝对不会把真相告诉博莫巧的。
“咳,博公子,你要不还是先回去收拾一下吧。”
博莫巧此时一身挂满了各色垃圾已经没法看了,只得又羞又恼悻悻道:“在下失礼了,余姑娘莫要见怪。”
余娇娇摆了摆手:“不见怪,不见怪。”
毕竟是给自己挡了一灾的小可怜,她语气温柔了许多:“如今天气还有些凉意,博公子还是快些回去换身衣裳吧,莫要着凉了。”
“哎,好嘞好嘞,多谢余姑娘关心。”
一场相聚还未开始就被某人弄得不欢而散。
待博莫巧狼狈离开后,余娇娇抬头朝二楼望去,就见悄眯眯露了一条缝隙的窗户再次“啪”得关上,简直是掩耳盗铃。
余娇娇:“……”
自那日后,余娇娇同沈献和博莫巧都再未见过面。
博莫巧怕是面子穰,上次失了礼数羞恼得很,一时半伙不敢再见余娇娇。
至于沈献,余娇娇想着,上次不欢而散,怕是不会再见了。
这少年心气傲,又有主见,几次在自己这吃了亏,又已经还清了钱,怕是早就想离开,不过是因为身体原因不得不留下。
如今借着给病人治病买药的机会,沈献自己需要的药材和补品都会一并写在清单里,药铺的伙计按照清单将东西取好送到客栈。
他每日的吃食也会由余家商行名下的酒楼派人专门送去客栈,倒也的确没有同她见面的必要。
许是再听到他的消息时,便是人已经离开扬州。
日子又恢复到了往常,余娇娇整日遛鸟听曲,平淡无奇,只是有时脑海中浮现出沈献的脸,还是不由感叹几句。
长得真他娘好看。
偶尔传来袖风楼的消息,说是又觅得几位小美人。
余娇娇去了几次,只是珠玉在前,到底有些失望,她的心思也就彻底淡了。
还是安心当个清心寡欲的富婆吧。
直到两个月后,余娇娇躺在摇椅上吃着冰镇西瓜时收到一份请帖。
“齐老太太的请帖?”
余娇娇瞧着请帖上的字,是齐老太太亲笔所写。只是这字飘忽潦草,绵软无力,怕是……
余娇娇收了信:“告诉齐老太太,明日我会准时赴会。”
第二日一早,余娇娇便乘马车出城。
齐家家主前些日子身子有了好转,为了更好治疗便去了郊外的一处别院静养,齐家老太太也一道前去照料。
别院在城东一座山上,离扬州城虽不远但也有一段距离,余娇娇走得早,辰时便到了。
没成想下了马车却在别院前见到了一道熟悉笔挺的身影。
白衣银靴,斗笠披纱层层遮面,又戴了层面具,赫然是沈献。
他偏头似是朝这边瞧了一眼,但旋即便在小厮的引领下扭头进院,仿若未见。
若非听到一声冷哼,余娇娇当真以为他没瞧见自己。
她撇了撇嘴,好歹两人之前也算是合作愉快,各取所需,怎地见面了如仇敌一般。
这小崽子当真是砸了碗骂娘。
余娇娇随后而入,却并未与沈献一样引入前院,而是穿过层层长廊去了另一小院里。
这院子僻静,只有几个老嬷嬷服侍着,见了余娇娇都露出些笑意。
“余姑娘来了。”
余娇娇点头笑道:“张妈,李妈,近来可好。”
“老身们倒是还行,只是老夫人……”
她们面上愁容叹了口气,将门帘掀开引余娇娇进去。
跨过高高的门槛,入眼便是一副高挂的观音抱子图。其下两张椅子,中间的方桌上摆着几瓶细枝插花。
撩开轻纱走进内屋,桌上燃着一支安神香。香味缭绕,让屋中沾染了静谧,静得听得清针尖落地。
一张老翁送桃众仙祝寿雕刻檀香床上卧着一个面色青白的老妇人。
那老妇人听到脚步声,缓缓抬起松垮的眼皮,瞧见来人张了张口,声音嘶哑。
“来了。”
余娇娇立在床前神色无异:“老夫人近来可好。”
齐老夫人听到这话似是笑了笑,略微扯动嘴角,有气无力:“你瞧着我如今的模样,像是好的吗?”
她眼下青黛如团,透着死气。
余娇娇走到床边为她掖了掖被角:“前些日子不是还去寺庙拜佛吃斋,怎么就病成这样。”
齐老夫人叹了口气:“老了,不中用了。”
见她想起身,余娇娇上前一步将她扶起靠在床沿,又用枕头垫在她腰下让她靠得舒服些。
“既老了就少操些心,我方才来瞧见神医去给齐老爷复诊,让他顺道也给您瞧瞧,开些滋养身子的药,总会好的。”
余娇娇起身想后退却被一只皱皮嶙峋的手忽然抓住,她眉梢微皱却没有退开。
齐老太太紧紧握住她的手,盯着她声音沙哑。
“你还在怨我吗?”
余娇娇面色如常,摇了摇头:“没有。母亲去世后若不是老夫人念及旧情时常照拂,我在薛月明的手下只会更难过。至于之后的事情,不过是商场角逐,胜者为王,齐家不欠我的,更不欠余家的,况且是我赢了。”
听到这番话,齐老太太似是有些欣慰,又有些遗憾:“你同你外祖母和母亲一点也不一样。”
她的手帕之交,和她的干女儿皆是温柔良善、端庄大方之人。唯独这小外孙女一根独苗,面上整日笑意盈盈,看似人畜无害,却心狠得连她都害怕。
“老夫人今日叫我前来莫不是为了追忆旧人。”
见提到她的母亲和外祖母,余娇娇却没有一丝动容,齐老太太叹了口气也不再说了,只道。
“人老了,总有些念旧。我的日子不多了,我感觉得到,今日让你来,是想求你件事。”
“我要走了,可齐家这么大的家业我却始终放心不下。也怪我多年纵容自食其果,我那不争气的儿子是守不住家产的,我那小孙子礼儿又尚且年幼,以他爹的心性教养,便是能撑到孙儿成年也是被豺狼虎豹撕碎的份。所以我想请你帮我照顾礼儿,将他带在身边教导。作为报答,除了这些日子我陆续在佛塔捐赠的一百万两香火钱,齐家名下所有的丝绸业都赠予余家。”
余娇娇果断抽回手:“养虎为患的事情我可不会做。齐老夫人,您未免也太看得起我了。若是齐礼改姓为余,过继到我的名下当我儿子,我倒有可能答应,只是你们齐家可就断子绝孙了。”
“若你同意,也不是不可以。”
余娇娇:“......”
想得倒美。
她叹了口气,“您这是赖上我了。”
齐老夫人咳了几声,嘴角发苦:“若我有其他选择也不会来麻烦你。娇娇儿,你就看在我一把老骨头快要入土的份上帮我这一次吧。”
余娇娇垂眼望向病榻上垂垂老矣的老妇人:“齐老夫人,我可不欠你们齐家的。”
“就当是齐家欠你的。”
余娇娇负手而立:“我也不喜旁人欠我的债。放到我身边养此事免谈,不过只要我在,我可以保齐礼弱冠之前齐家不倒,之后是何造化就看他自己。但除了丝绸业,齐家名下所有的酒铺我也要。”
听到这话,齐老夫人布满皱褶的面上露出一丝满足笑意:“一言为定。”
正如余娇娇所言,养虎为患的事情她不会做,齐老夫人也深知这点。所以她也只是想推拒之间让余娇娇略微松口,有了她这句话,至少能保齐家十五年不败。
齐老夫人想起自己这惶惶一生,她尚且年轻时便丧夫寡居,一人之力撑起齐家偌大家产,风风雨雨几十年将一生都献给了齐家。如今入土之际争取十五年时间,早已对得起齐家列祖列宗。
余娇娇不欠齐家的,她柳如兰也从不欠齐家的。
够了,罢了。
她累了一辈子,剩下的日子只想好好休息。
未来的路,她看不到也管不了,就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了。
余娇娇离开后院,恰巧见到别院门前沈献的马车塌在那里,几乎散架。
走近一瞧,赶车的马夫正绕着车子查看,随后有些尴尬朝立在一旁的沈献道。
“公子,左边的车辖不知怎么的没了,可能是路上掉了。”
“能修好吗?”
“一时半伙恐怕不行,这车比寻常车子要大,找不到合适尺寸的车辖。”
白纱斗笠下飘出的声音有些不耐:“那就去找辆能用的车,快到巳时了,莫要耽误我问诊。”
车夫连忙应下:“公子稍等,我这就去找。”
若寻常时候,余娇娇假装没瞧见上车走人,然而沈献此时恰好站在她前面不远处,想要上车就得从他身边绕过去,着实有些尴尬。
她只得停下寒暄道:“治病救人乃是大事,神医若不嫌弃可同我共乘一车回城。”
“哼。”
果不其然一声高傲的轻哼,余娇娇顺势下坡笑道:“既然神医不愿,那便......”
算字还未说出口,眼前的白影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提起衣摆一骨碌爬上马车钻了进去,动作如行云流水令人措手不及。
余娇娇:“......”